刘峰和文二丫低着头，指尖捏着扫帚末梢，连扫地的动作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怯懦。地上的碎纸屑、枯叶片被一点点归拢进竹簸箕，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收拾妥当后，两人提着簸箕，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正堂，仿佛身后那扇门内，藏着能压垮人的沉重。
刚跨出正堂门槛，刘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得厉害，脑袋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他那双往日里总闪着光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子，半点神采也无。嘴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弧线，连带着脸颊的肌肉都微微抽搐，似乎有满肚子的委屈，却又不知该向谁诉说。“我哥……是不是对咱们失望了？”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唯唯诺诺的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抬头看文二丫的勇气都没有。
“应该是吧？”文二丫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无奈。她何尝想承认，可方才刘柱那沉默的模样，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失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答案，她不愿自欺欺人，也没法对着刘峰说假话。
听到这话，刘峰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落寞几乎要溢出来，那眼神里翻涌着失落、不安，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就像迷路的小鹿，找不到回家的方向。“那我们……是该离开这吗？”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鼻音，这一天从初入神剑宗的雀跃，到发现自身差距的失落，再到如今担心被放弃的惶恐，心情像坐过山车般起起落落，大起大落间，任谁此刻也无法平静。
文二丫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刘峰的头，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没事，我有解决办法，你先去睡觉吧！”
“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刘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黯淡的眼底一瞬间迸发出光亮，那光芒急切又纯粹，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二丫，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好奇又期盼地想知道她究竟能想出什么法子，能让他们不用离开这里。
文二丫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咧嘴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你早点睡吧，明天起来别忘了把院子里边的蔬菜都挨个浇水去！想那么多干什么，想得多长不高呢！”说着，她屈起手指，在刘峰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我才没有呢！我会长很高的！”刘峰捂着被弹的额头，眉头皱成了小疙瘩，语气里满是不满，可眼底的失落却消散了大半。他知道文二丫是在安慰自己，也明白此刻再多追问也无济于事，便乖乖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那背影，依旧带着几分未散的委屈。
文二丫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静。她走到院子里的井边坐下，井台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抬头望去，井水里映着一弯皎洁的月亮，清辉流转，美得不像话。忽然，一枚飞虫嗡嗡地掠过，不小心坠入水中，月影瞬间被搅得支离破碎，波光粼粼间，连带着那点清辉都散成了碎银。可不过片刻，水面又渐渐平静下来，月影重新聚拢，依旧是那副圆满皎洁的模样。
文二丫望着这一幕，轻轻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像是要抖落所有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着正房走去，手指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温和却坚定：“柱子哥！你睡了吗？”
门内一片寂静，十秒钟的时间，却像是过了许久。终于，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刘柱的脸露了出来，他的眼眶带着几分红血丝，眼底满是疲惫，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也微微有些佝偻，少了几分往日的意气风发。“二丫，我——”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语气里满是涩然。
“没事！柱子哥，”文二丫率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谢谢你能带我来神剑宗，让我开了眼界，见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景象。不过这一趟，也让我认清了事实，人有想法没错，可也要量力而为，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就蛮干。”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豁然，像是真的想通了什么，没有抱怨，也没有不甘。
刘柱看着她这般模样，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他错开视线，不敢与文二丫对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二丫，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没想到神剑宗会是这样子！我以为凭着我的身份，能让你和阿峰在这儿安稳待着，可我忘了，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修炼者也有修炼者的难处，我自己尚且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好多事都身不由己……”
“柱子哥！”文二丫轻轻喊了他一声，等他看过来，才继续说道，“正好我也来找你说这个事情。我觉得我不适合在你身边做杂役弟子，你如今正是修炼的关键时候，我毫无灵根，帮不上你半点忙，反而会耽误你的时间，对你以后的修炼没有任何帮助。你还要护着我，更是浪费时间。”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冷静又克制，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你能把我送到外门的膳堂去做个帮厨吗？切墩、配菜、洗碗、洗菜，不拘什么活计都成。你也知道我毫无灵根，除了有点子厨艺之外，对于你来说毫无用处。与其等着后边咱们三个人相处得越来越尴尬，还不如行船趁顺风，打铁趁火红——你现在刚来，在师父面前还有几分脸面，想必你直接求一下陈长老，在外门膳堂安排个杂役弟子进去，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我走后，你就可以再物色一个合适的人补缺，最好是有杂灵根的，多少能帮你打理些修炼上的琐事，这样子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捉襟见肘。”
刘柱站在门后，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文二丫都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月光洒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挣扎与无奈，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助。他何尝愿意让文二丫走？是他当初拍着胸脯，说要带她和弟弟来神剑宗享福，可如今却要亲手将她送走。可他心里清楚，文二丫说得没错——宗门规矩摆在那儿，内院弟子最多只能有两名杂役弟子侍奉，他不忍心把亲弟弟推出去，就只能委屈文二丫。更何况，他刚入宗门，根基未稳，师父虽对他还算看重，可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一再破例。留着毫无灵根的文二丫在身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引来其他弟子的非议，对他的修炼之路百害而无一利。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愧疚：“后天，我去和师父求个恩典，一定帮你安排妥当。二丫，你别怪我，这次是我食言了！我也是……我也是没办法。我刚入宗门，好多事都做不了主，我不想委屈阿峰，也只能委屈你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头也垂了下去。
“柱子哥，你说啥呢！”文二丫连忙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明亮的笑容，语气里满是真诚，“没有你，我永远也来不了这神剑宗，更没办法接触到灵膳。等以后有机会，我就在神剑宗开个大酒楼，到时候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是你从没吃过的美味！”她说得豪气干云，眼底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那股子自信，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沉重。
刘柱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的愧疚稍稍减轻了些，他也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眼神里满是期许：“好，我等二丫你的好消息，我相信以你做菜的天赋，一定会做出这天下最美味的奇珍佳肴！”
文二丫看着他舒展的眉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在心里暗暗想道：“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时省力，当断则断才是上策！果然刘柱确实是个能成大事的，分得清轻重，不会被那些仁义道德绊住脚。”
次日天刚蒙蒙亮，刘峰就醒了过来。他还记得文二丫昨晚的叮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拿起院角的水桶，去井边打水。他一趟趟地往返于井台和菜园之间，小心翼翼地将水浇在每一垄田地里，看着水珠顺着沟渠，浸润进泥土里，心里那份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些。
人在胡思乱想时，还是需要做点事情为好。
刘柱依旧没有出正屋，想来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烦忧。等刘峰和文二丫将菜园子重新浇了一遍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两人肚子里也传来了“咕咕”的叫声，一阵饥肠辘辘。
文二丫环顾了一圈院子，目光落在院墙根下，眼睛一亮——那里长着一丛野葱，绿油油的叶片修长挺拔，带着清晨的露水，散发着淡淡的葱香。她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掐了一把，野葱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不愧是被灵气滋养的。
“今天咱们做葱香疙瘩汤和灵牛肉葱香饼，保准让你吃得饱饱的！”文二丫扬了扬手里的野葱，对着刘峰笑道。
她先处理葱香疙瘩汤。取来一盆雪白的精米磨成的粉，倒入适量的温水，一边加水一边用筷子快速搅拌，指尖偶尔沾一点水，调整着粉糊的稠度。不多时，盆里就出现了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疙瘩，圆润饱满，像一颗颗雪白的珍珠。
接着，她往锅里倒入清澈的山泉水，待水烧开后，将面疙瘩顺着锅边轻轻滑入水中。面疙瘩在沸水里翻滚着，渐渐变得通透，原本雪白的颜色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像一朵朵在水中绽放的白玉花。
此时，文二丫将洗净的野葱切成细碎的葱花，一部分撒入锅中，另一部分留作备用。她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块灵猪肉，切成细细的肉末，放入锅中，肉末遇热迅速散开，将汤染成了淡淡的肉色，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葱香，瞬间飘满了整个院子。
最后，她往锅里淋上一勺金黄的灵麻油，撒上少许精盐，用勺子轻轻搅动几下。一碗葱香疙瘩汤便成了——汤色乳白，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和细碎的肉末，热气袅袅间，葱香、肉香、米香交织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刘峰凑在旁边，早已馋得直流口水。文二丫盛出一碗递给她，他迫不及待地吹了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面疙瘩软糯滑嫩，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米香；汤汁鲜醇浓郁，葱香扑鼻，肉末的鲜美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饥饿，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满满的幸福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紧接着，文二丫开始制作灵牛肉葱香饼。她取出一块新鲜的灵牛肉，这牛肉色泽鲜红，纹理清晰，还带着淡淡的灵气。她将牛肉放在案板上，用刀细细剁碎，刀刃起落间，牛肉渐渐变成了细腻的肉糜。
然后，她往肉糜里加入切碎的野葱，再撒上适量的精盐、胡椒粉，淋上一勺灵麻油，用手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拌。很快，肉糜就变得粘稠起来，每一丝肉纤维都裹上了调料和葱香，浓郁的香气直冲鼻腔。
接下来是和面，她取来小麦粉，加入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醒发片刻后，将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圆饼。取适量牛肉馅放在饼中央，像包包子一样将馅料裹起来，再用擀面杖轻轻擀平，制成一个个厚薄均匀的肉饼。
往锅里倒入少许灵麻油，待油烧热后，将肉饼放入锅中。“滋啦”一声轻响，肉饼表面迅速变得金黄，油花在饼边翻滚，牛肉的香气和葱香混合着麦香，瞬间变得更加浓郁。文二丫不时用铲子将肉饼翻面，确保两面都煎得金黄酥脆。
不多时，灵牛肉葱香饼就煎好了。饼皮金黄酥脆，轻轻一咬，“咔嚓”一声，酥皮碎裂，内里的牛肉馅鲜嫩多汁，野葱的清香中和了牛肉的油腻，灵牛肉特有的鲜甜在舌尖炸开，带着淡淡的灵气，入口后仿佛连精神都振奋了几分。
刘峰一手拿着肉饼，一手捧着疙瘩汤，吃得不亦乐乎，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昨日的失落早已被这美味驱散得无影无踪。文二丫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温柔——不管前路如何，能做出这样的美味，能让身边的人吃得开心，便是此刻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