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大海上,一艘游轮正平稳地破浪前行。
甲板二楼的栏杆边,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靠着。
由乃的目光落在远处——一对情侣正模仿着《泰坦尼克号》里露丝的经典动作,男生从背后轻轻环住女生,女生张开双臂,迎着海风扬起头,脸上满是幸福的憧憬。
这一幕让由乃的眼神泛起几分痴迷。
这部讲述爱情的电影早已风靡全球,无数人争相模仿这个动作,她也不例外。
只是过去的她连站在人群里都觉得局促,更别提在游轮上做出这么意气风发的姿态,这份藏在心底的向往,她从未敢对任何人说起。
她小心翼翼地瞥向身旁的景舟,他同样靠在栏杆上,神情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由乃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她没从男孩眼中看到任何向往或欣赏,只有一片平静的淡漠,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是在看那对情侣,只是单纯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任由海风拂过他的发梢。
是的,他们最终还是一起走了。从黄昏到黑夜,两人就这么沉默地靠在栏杆边,直到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由乃终究没忍住,试探着将手搭向景舟的手臂,被他轻轻一把拉起。
她其实明白,景舟一直都是对的。
他总能考虑到最周全的办法,像神州历史里那位诸葛亮,料事如神,永远有下一步的计划。
如果她还像以前那样怯懦,或许真的会喜欢这种不用动脑子的舒适感,只要跟着他的脚步走就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想变得更独立、更强一些。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越来越让她感到反感,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她多希望景舟能尊重她的选择,能对她的决定说一句鼓励的话。
可没有。
上次在长空市,她第一次想做点像英雄的事,却被他半忽悠半强硬地拉走了,成了一个她自己都看不起的逃兵。
哪怕后来八重樱出现,轻描淡写地说一切都已平稳落幕,她心里的怒气也没消散。
那股气憋在胸口,像团闷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经过一整晚的赶路,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还能正常运作的港口,登上了这艘前往北美的游轮。
这段时间里,由乃反复想了很多,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讨厌被保护,只是单纯不喜欢景舟那种“早该听我的”的表情。
那种眼神仿佛在说:“看,不听我的话,这下吃苦头了吧?”
由乃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自己表现得再脆弱些,再露出几分委屈,景舟或许会毫不客气地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像哄一个还没长大的婴儿。
可她不想要这种带着施舍意味的关心,她想要的是更深层次的平等——
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的尊重与认可。
以前,她总用“他需要我保护”这样的话安慰自己,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渴望换来他的肯定和满意的目光。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曾让她回味无穷,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但是,八重樱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她的世界,击碎了所有幻想。
原来景舟从来不像她想的那样需要她,他完全有能力独自解决所有问题,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这个“拖油瓶”丢下,自己一走了之。
那些她曾引以为傲的、能换来景舟满意的表现,此刻想来就像小丑的拙劣表演,每一个细节都化作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
当然,她能看出景舟对自己是一视同仁的,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笨拙而麻木,偶尔投来的目光里也确实有过满意和认可。
可她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不想做依附于人的藤蔓,想成为能并肩而立的树。
那么,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问题了?
是之前那两回吗?
靠在围栏上的景舟也注意到了由乃越来越拧巴的眼神,眉头微微蹙起。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也没像个傻子似的上去问“你在想什么”。
他太了解由乃了,就算问了,她大概率也只会绕个弯子,说起《泰坦尼克号》的剧情,想让他点评几句。
而他的点评,多半会让她更郁闷——
什么美好的爱情故事?
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受尽宠爱的妻子出轨,男主头顶一片绿的悲催剧情罢了。
比起这些情情爱爱,他宁愿去刷两遍《三国演义》《水浒传》,那里面的英雄豪情、兄弟情义,才叫真正的荡气回肠。
思绪扯得有些远,景舟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孩。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试图教导她什么,因为他隐约明白,现在的由乃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吸收了那些律者碎片后,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独立、成长。
就像自家的娃突然长大了,想做点能引来父母侧目、证明自己的大事。
可景舟这位“老父亲”实在没太多闲心思去配合她的期待——
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从崩坏兽的动向到世界蛇的阴谋,每一件都比琢磨少女心事重要得多。
他知道,由乃的不满可能源于自己偶尔随意的打发。
可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真诚了,难道非要违心说些“哇,你好棒啊”之类的话?
那样的话,他自己都会觉得人设碎了一地。
他也能理解由乃现在的状态。
上一辈子的自己,不也有过类似的阶段吗?
总希望长辈能肯定自己的努力,可真当自己站到了类似的位置,看着晚辈上蹿下跳时,只会觉得烦躁,随便敷衍两句就想打发——
不是不在乎,只是真的很忙。
更何况,他和由乃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同伴。
他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我救过她的命,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或许是这种先知先觉带来的优越感,哪怕景舟在心里反复催眠自己要平和、要公正,说话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种上位者的指点语气。
以前,因为实力不足,又被生死危机逼着,面对主角团时他总是百般忍耐,甚至放低姿态,把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活下去的能力,有了还算不错的杀手锏,身边甚至随时能召唤出一个S级战力的八重樱。
任谁处在这样的位置,恐怕都会有些飘吧?
而且,他对由乃确实没有太多需求。
不需要她提供战力,不需要她出谋划策,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特意去倾诉感情、维系关系。
救命之恩对方都还不起,剩下的,似乎只是顺路同行的情分。
就这样,两个明明都隐约明白对方心思的人,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纠葛里,硬是把关系处得越来越怪异。
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彼此的轮廓,却摸不透真实的心意。
但至少对景舟而言,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等解决了眼前的事,就按原计划把由乃送走——
去中东,去非洲,甚至他都想好了,就去找刘易斯打声招呼,让她帮忙照拂。
至于刘易斯会不会认账?景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有地藏御魂在,他随便发点电子文件就好,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直接上手。
“呜——”
游轮的汽笛声突然响起,悠长而响亮,打破了甲板上的沉寂。
船只缓缓靠岸,巨大的冲击力让甲板微微震动。
景舟抬手压了压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帽子,身上的风衣被海风掀起,疯狂地拍打在背后,发出“哗啦”的声响。
“该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打破了长久的沉默,“现在,是复仇时间。”
景舟迈开脚步,一步步走下游轮,踏上了北美大陆的土地。
可可利亚,我来找你算账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淡漠,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仿佛淬了寒冰的利刃,发泄向他终于可以发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