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初十,丑时。
北岸曹军东段营垒前,火把如林。
关羽立马阵前,青龙偃月刀斜指地面。身后两万五千军列阵无声,只有甲叶在夜风中轻响。他丹凤眼望向西面五里外的曹操中军大营,那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时辰到了。”徐庶在侧低声道。
关羽点头,举刀。
亲兵点燃三支火箭,弓弦响处,火箭划过夜空,落在曹军营栅前五十步。
火起为号。
“杀——”关平当先冲出。
两万五千军如决堤洪流,涌向于禁营垒左翼。那里栅栏新立,壕沟浅窄,守军多是白日败退下来的残兵。箭矢从营内射出,冲锋的士卒倒下一片,但后队踩着同袍尸首继续前冲。
拒马被推倒,壕沟被尸首填平。
第一道栅栏在撞击声中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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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刻,南岸刘备中军。
六万主力开始渡河。船只有限,大半士卒涉水而过,颖水不过齐腰深,但水流湍急,不时有人被冲倒,旋即被后队拉起。许褚、典韦各率五百悍卒为先登,直扑北岸曹军工事。
曹操中军迅速反应。弓弩齐射,箭矢如蝗虫般落入河中,水面浮起片片血红。但刘备军不停,顶着箭雨登岸,与曹军前沿守卒接战。
刀剑相击声、惨嚎声、战鼓声混成一片。
望楼上,曹操按剑而立,面色冷峻。荀攸在侧急道:“大王,刘备主力在此,东段关羽军恐是虚张声势……”
话音未落,东面快马来报:“于将军左翼被破!关云长亲自冲阵!”
曹操眉头一皱。
司马懿上前:“大王,刘备此乃声东击西。其伴攻中段,实取东段。当速调虎豹骑东援!”
曹操望向东面火光,又看眼前渡河之敌,咬牙:“令曹休率虎豹骑两千,东援文则!”
“那中段……”荀攸欲言。
“中段某自守之。”曹操拔剑,“刘备要渡河,便让他渡。待其半渡,某亲率青州兵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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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城外,地道入口。
廖淳伏在草丛中,耳贴地面。北岸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地面微震。他抬头看天,星辰渐暗,丑时已过一刻。
“将军,”身旁军侯低声道,“北岸已打起来了。”
廖淳点头,起身拍了拍尘土:“传令地道内:点火烧柱。”
命令层层传下。地道深处,三百根柏木支撑柱已被泼上火油。火把掷入,烈焰轰然腾起,黑烟顺着通风管涌出地面,在夜色中如细柱升腾。
城墙根处,夏侯惇独眼微眯。
他看见了那些烟柱。
“果然来了。”他冷笑,“刘备学魏王故技,欲烧我城基。传令:各段备沙土、水缸,见火势起即压!”
副将夏侯廉迟疑:“将军,北岸战事正酣,此处或是佯攻……”
“佯攻亦需防之。”夏侯惇按刀,“不过地道攻城,耗时长久。刘备若真想破城,当在北岸胜负未分时动手。此刻北岸激战,此处纵是真攻,规模亦有限。”
他沉吟片刻,忽道:“令北城守军分五千,自西门出,袭刘备南岸大营侧后!”
夏侯廉大惊:“将军,此时分兵……”
“此围魏救赵之计!”夏侯惇独眼寒光一闪,“刘备主力在北岸,南岸空虚。我袭其大营,彼必回援,北岸攻势自解。”
“可若地道是真攻……”
“真攻又如何?”夏侯惇指向那些烟柱,“火烧木柱,至少需两个时辰方能使城墙坍塌。两个时辰,够我袭营往返三次!”
命令传下。许昌西门悄然开启,五千曹军鱼贯而出,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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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战场。
于禁左翼已溃,中军结圆阵死守。关羽亲率校刀手冲阵,青龙偃月刀过处,人马俱碎。但于禁治军严整,虽败不乱,圆阵层层收缩,弓弩居内,长枪在外。
“君侯!”周仓浑身浴血冲来,“于禁军抵抗顽强,一时难破!”
关羽丹凤眼扫过战场,见曹军虽退,阵型未散。他忽然拨马:“传令:伴攻中军,实取右翼!魏延何在?”
“在!”魏延从后阵策马而至,甲胄染尘,眼神却亮。
“率你阴平营,绕至其右翼后,放火焚其辎重!”
魏延咧嘴:“得令!”
他率本部三千人悄然离阵,绕过正面战场,扑向于禁营垒右后侧。那里堆着粮车、草料,守军不过数百。
同一时刻,曹操中军。
曹休率两千虎豹骑驰援东段,刚离营三里,忽见南岸许昌方向升起数道烟柱。
“那是……”曹休勒马。
烟柱细而直,不像火灾,倒像……地道通风。
他心头一凛,急令:“速报大王!许昌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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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内。
廖淳亲自持火把,照着一根燃烧中的柏木柱。火焰已吞没柱身大半,外层碳化发黑,内里在火光映照下呈现焦黄色。
“半柱香到了!”军侯喊。
廖淳伸手靠近木柱,热浪灼人。他收手,沉声:“开闸灌水!”
地道外,颖水支流早已筑坝蓄水。闸门拉开,水流轰然涌入地道,顺着坡道奔腾而下,撞上燃烧的木柱。
嗤嗤嗤——
白汽暴涌,如地龙喷息。热木遇冷水,表面碳化层崩裂剥落,内里木材吸水膨胀,纤维在热胀冷缩的双重应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廖淳伏地贴壁,感受着脚下震动越来越剧烈。
“退!全退出去!”
三百阴平营死士沿地道向外狂奔。身后,木柱断裂声如爆竹般连串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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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战场,丑时三刻。
关羽军已攻破于禁右翼,魏延放火烧了辎重区,火光冲天。于禁军终于开始溃散,士卒争相逃命。
曹操在中军望楼,见东段火光大起,又闻南岸许昌方向传来闷响,面色铁青。
“大王!”司马懿急指南方,“许昌城墙——”
话音未落。
轰——
不是雷声,不是战鼓,是土木结构彻底崩塌的沉闷巨响。那声音自南岸传来,却压过了北岸所有厮杀声。
战场上,双方士卒不约而同停手,望向南方。
许昌城。
北段城墙,长三十丈,在夜色中如被无形巨手推了一把,整体向内塌陷。墙砖、夯土、木梁混着泥浆倾泻而下,腾起的尘烟在月光下如灰白巨蟒升天。尘烟中更有水汽蒸腾,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白雾。
战场死寂了一瞬。
然后,刘备军爆发出震天欢呼:“许昌破了!许昌破了!”
曹军士卒则面露骇然,许多人手中兵器坠落在地。
“家眷……家眷在许昌……”有曹军士卒喃喃,忽然转身就跑。
一人逃,十人随,百人溃。
于禁连斩三逃兵,止不住溃势。他望向许昌方向,嘴唇颤抖,最终长叹一声,收拢残兵向曹操中军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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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城头。
夏侯惇独眼圆睁,看着那段崩塌的城墙,看着溃逃的守军,看着城外刘备军从缺口涌入。
“不是佯攻……”他声音嘶哑,“是真破城……水火齐至……好狠的计策!”
夏侯廉急道:“将军!出城部队尚未归!”
“来不及了!”夏侯惇咬牙,“闭瓮城门!放弃外城,退守瓮城!”
“可那五千兄弟……”
“顾不得了!”夏侯惇转身下城,“速退!迟则全军覆没!”
曹军从外城溃退入瓮城,城门轰然关闭。尚未入城的士卒哭喊拍门,无人应答。
城外,廖淳率阴平营控制缺口,却不冒进。他令士卒立栅筑垒,固守突破口,望向瓮城方向,冷笑:“夏侯元让,反应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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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
曹操目睹许昌城墙崩塌,一拳砸在望楼栏杆上,木屑纷飞。
“刘备——!”他嘶声低吼,眼中血丝密布。
荀攸急谏:“大王,许昌若失,我军退路断绝!当速退兵,保河北根基!”
司马懿却道:“不可退!此刻退兵,军心溃散,必成追杀之势!当固守营垒,待并州援军!”
曹操赤红双眼扫过二人,又望向战场。
东段于禁溃败,中军遭刘备主力猛攻,西段曹真被张飞营牵制。南岸许昌已破外城。
绝境。
可他曹操,何曾认输过?
“传令——”曹操声音如铁,“全军死守!敢言退者,斩!敢溃逃者,斩!各营将校,立尸旗下,后退一步者,立斩!”
他拔剑下望楼:“青州兵,随某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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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刘备中军。
快马来报:“许昌北城墙已破,夏侯惇退守瓮城!”
刘备大喜,看向廖湛:“守仁此计,果奏奇效!”
廖湛却无喜色,只道:“大王,曹操未溃。此刻当全线压上,趁其军心动摇,一举破之。”
诸葛亮羽扇轻摇:“可令孟起西凉铁骑出击了。”
刘备点头,对传令兵:“传令马超:西凉铁骑全线突击,直取曹操中军大纛!”
命令传出不久,南岸暗处响起闷雷般的马蹄声。
一万五千西凉铁骑如银色洪流涌出,马超银甲白袍,龙骑枪在火光下耀如霜雪,一马当先渡河。庞德、马岱、张绣分列左右,铁骑过处,水花溅起丈高。
曹军前沿守卒见铁骑来袭,魂飞魄散,转身便逃。
马超冲上北岸,枪尖挑飞一面曹军旗帜,暴喝:“西凉马孟起在此!曹贼受死!”
声如惊雷,传遍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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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
战场态势剧变。
东段于禁残军退至曹操中军右翼,勉强重组。
中段曹操亲率青州兵死战,顶住刘备主力攻势。
西段曹真营遭张飞营猛攻(实为赵云指挥),开始后撤。
马超西凉铁骑如尖刀插入曹操中军左翼,虎豹骑残部拼死抵挡,节节败退。
许昌外城已破,夏侯惇困守瓮城,出城袭营的五千军被隔在外,进退不得。
望楼上,廖湛对诸葛亮低语:“此战之后,曹操再无南侵之力。”
诸葛亮点头:“然欲渡河北伐,我军亦需休整。此战……恐成两败俱伤之局。”
“两败俱伤,也好过一方独大。”廖湛望向北岸血火,“只要中原百姓,能得几年太平日子。”
诸葛亮看他一眼:“守仁似有所憾?”
廖湛沉默片刻,忽道:“孔明,战后可否寻些硝石、硫磺、木炭来?”
“此乃方士之物……”
“我另有用处。”廖湛望向许昌方向,那里城墙崩塌的尘烟尚未散尽,“今日水火破城,他日……或可有更凌厉之物。”
诸葛亮羽扇微顿,深深看他一眼,终是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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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曹操中军大纛下。
曹纯肩裹绷带,跪地泣血:“大王!虎豹骑……虎豹骑只剩两千三百骑了!”
曹操扶他起身,声音沙哑:“子和,某知道。但此战,不能退。”
他望向南岸许昌,那座他经营多年的都城,如今北墙崩塌,硝烟弥漫。
又望向眼前战场,尸横遍野,血染颖水。
最后望向西方——那是并州方向,梁习的三万援军,还要四日才能到。
四日。
“传令各营。”曹操缓缓道,“深沟高垒,死守待援。告诉将士们——并州援军四日后至。守过这四日,刘备必退。”
荀攸欲言又止。
曹操看他:“公达有话直说。”
“大王,”荀攸低声道,“纵是守过四日,并州军至,也不过与刘备相持。许昌已破外城,夏侯元让困守瓮城,恐难久持。此战……已无胜算。”
曹操默然。
许久,他轻声道:“某知道。但某不能退。退了,河北人心就散了。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他按剑的手,微微颤抖。
“此战,某可以败,可以死,但不能退。”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一夜血战将尽,新的一日,注定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