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鲜红,像心脏一样在昏暗的走廊里搏动,散发出一种几乎令人眩晕的吸引力。金色的门把手熠熠生辉,仿佛在无声地低语:“拧开我……答案就在里面……”
何岳的呼吸变得粗重。理智在疯狂尖叫,提醒他规则五白纸黑字写着的警告:【那是幻觉。重复,那是幻觉。无论如何,不要进去。】
可另一个声音,更深处的、被恐惧和好奇催生出的魔鬼低语,却在怂恿他:“万一呢?万一是出口呢?规则说不定是骗人的?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新这么干净的门?事出反常必有妖……呃,虽然这里妖已经够多了……但也许是好妖?”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眼睛都不敢眨,试图找出一点“幻觉”的破绽。门板的漆面光滑如镜,甚至能模糊映出他此刻惨绿而惊疑不定的脸。门缝严密,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它就在那里,真实得可怕。
“幻觉……幻觉……”何岳喃喃自语,试图给自己洗脑,“都是假的,是特效,是精神攻击!哥们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一扇门唬住?”
他决定无视它。
对,无视!就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他深吸一口阴冷的空气,僵硬地挪动脚步,目光强行从红门上撕开,直视前方走廊的黑暗,准备径直走过。
一步,两步,三步……
他与红门擦肩而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吧,我就说是幻……”何岳刚松了一口气,话还没说完。
嘎吱——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门轴转动声,自身后响起。
何岳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顿一顿地扭回头去。
只见那扇鲜红色的门……此刻,竟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大,也就几厘米宽。里面是更深沉的、不透一丝光线的黑暗。
而那金色的门把手,此刻正微微地、极其缓慢地……自行向内转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门的那一边,轻轻地将门……拉回去,要重新关上?
不!不是要关上!
何岳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门把手转动的方向……是向外开的方向!它刚才自己打开了一道缝,现在又要自己……彻底打开?!
规则五只说了不要进去,没说门自己打开了怎么办啊喂!
“等等!等等等等!”何岳几乎是脱口而出,也顾不上规则不规则了,“大哥!门哥!红姐?!冷静!别开!我自己走!我这就走!不劳您驾!”他的哀求或者说吐槽屁用没有。
那扇红门仿佛有自己的意志,门把手坚定地、匀速地向下转动到了底。
然后——
悄无声息地,那扇鲜红色的门,向着走廊内部,缓缓地、大大地……敞开了。
门内,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香气息,率先从门内涌出,那味道像是放坏了的水果混合着劣质香精,甜腻中带着一股腐败的底味,熏得何岳头晕眼花。
紧接着,门内的景象逐渐清晰……或者说,以一种异常清晰的方式,覆盖了他的视觉。
那不再是走廊的冰冷腐朽。
门内呈现出的,是一个温暖、明亮、甚至可以说……温馨的客厅景象!
柔和的暖光灯,干净的地板,米色的沙发,沙发上甚至还扔着几个可爱的抱枕。电视墙上挂着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正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隐约可闻。空气中似乎还飘着淡淡的饭菜香味,是家的味道。
一个背对着门口、系着围裙的模糊身影,正在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着,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安全,那么……诱人。
与何岳身后这条阴冷、诡异、危机四伏的走廊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幻觉……”何岳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常”猛烈冲击。
大脑在疯狂报警,警告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陷阱。但那温暖的灯光,那熟悉的生活气息,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安全”,像海妖的歌声一样,疯狂地诱惑着他疲惫恐惧的灵魂。
“岳岳?站在门口干嘛呢?快进来啊,饭都快好了。”厨房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转过头来,声音温柔慈爱,但面容却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只有一种模糊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何岳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呼唤了。
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跨过那道分隔走廊与“客厅”的无形界限时——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突然从上方滴落,正好砸在他的额头上。
何岳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抬手一摸。
指尖染上了一抹暗红,还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是血!
他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走廊上方,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此刻哪还有什么温馨的客厅景象?那根本就是一层不断蠕动、滴落着粘稠血液和黄色脂肪的、巨大无比的暗红色肉膜!
肉膜上布满了扭曲的、痛苦的脉络,甚至还有一些半融化的、像是人体器官的东西在里面沉浮!
所谓的“温馨客厅”,根本就是这层恶心肉膜投射下来的、逼真至极的幻象!那甜腻的香味,正是肉膜腐败和血液混合散发出的气味!那模糊的“母亲”身影,不过是肉膜上一个不断蠕动的、人形的凸起!
而他所站的门框位置,根本不是什么入口,那鲜红色的“门板”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片巨大而坚韧的……嘴唇?!
他刚才差点一步跨进某个怪物的嘴里!
“我操你大爷!!!”极致的恶心和后怕瞬间冲垮了那点虚假的温情,何岳怪叫一声,屁滚尿流地向后猛退,因为退得太急,一屁股摔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似乎是因为被他识破,那肉膜上的幻象剧烈地波动起来,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最终“啪”地一下彻底消失无踪!
露出了门内真实、恐怖的模样——那是一个不断收缩蠕动的、布满了粘液和血管的、深不见底的肉腔!哪里是什么客厅!
那扇鲜红色的“门”(或者说嘴唇)开始剧烈地开合,发出“啪嗒啪嗒”的粘稠声响,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肉腔深处传来,试图将何岳吸进去!
同时,那个温柔的“母亲”声音也变成了尖锐扭曲、充满怨毒的嘶嚎:
“进来!为什么不进来!”
“不听话的孩子!”
“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何岳,他死死用手里的木片卡住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鲜血直流,身体却依旧一点点地被拖向那张开的肉腔巨口!
腥臭的风灌满他的口鼻,几乎让他窒息。
“滚开!丑八怪!谁要当你的一部分!老子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跟你画风不搭!”何岳一边拼命抵抗,一边破口大骂,试图用吐槽驱散恐惧。
但吸力实在太强了!木片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却无法阻止他滑向灭亡!
就在他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被吸入肉腔的瞬间——
当——!!!
一声沉重、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钟鸣,猛地从走廊深处传来!
声音洪亮而庄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那恐怖的肉腔吸力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一滞!
连那开合的“嘴唇”和怨毒的嘶嚎也停顿了一瞬。
何岳甚至感觉到,一直萦绕在走廊里的那种阴冷和恶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机会!
他来不及思考这钟声是敌是友,趁着吸力减弱的刹那,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后一蹬!
噗通!
他成功挣脱了吸力的范围,再次摔倒在地,离那可怕的肉腔之门远了一些。
那钟声还在回荡。
当——!!!
第二声。
肉腔似乎对这钟声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和恐惧,开始剧烈地颤抖、收缩。那鲜红色的“门板”(嘴唇)猛地向内闭合,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严丝合缝。
紧接着,整扇“红门”的颜色开始迅速褪去、变得灰暗,门板的材质也仿佛失去了光泽和质感,变得像是……一块普通的、腐朽的木板?
几秒钟之内,那扇诡异恐怖的红门,就在何岳眼前,变成了一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烂的灰褐色木门,毫不起眼地嵌在墙壁里。
刚才那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只有额头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被吸力拉扯得生疼的胳膊、以及翻起指甲火辣辣疼痛的手指,在提醒何岳刚才的经历有多么“真实”。
当——!!!
第三声钟鸣传来,悠远回荡,然后渐渐平息。
走廊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阴冷。
何岳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木板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没了!
规则五是对的!那红门果然是他妈的天坑!而且还是物理精神双重攻击的天坑!
这鬼地方的“幻觉”居然还带物理吸力的?!这合理吗?!
还有那钟声……是哪来的?
他猛地想起房间里的那个老式挂钟,以及规则七:【时钟的指针走向错误时,相信它。】
刚才那钟声……是那个钟发出的吗?它又“错误”了?这次是直接报时?这钟声是在帮他?还是无差别攻击?
无数疑问涌入脑海,但他现在没力气去细想。
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包裹着他。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伤口不深,但疼得钻心。他撕下自己衣服下摆还算干净的一条布,笨拙地缠绕在手上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才撑着发软的双腿,重新站起来。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那扇已经变得普通的灰褐色木门,绕开它,继续沿着走廊向前。
经过红门事件后,他变得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走廊似乎变得漫长起来,两旁的木板墙单调地重复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似乎再次出现了变化。
在走廊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开阔的空间。而且,那里似乎有……光?
不是他自身散发的绿光,而是另一种……稳定的、昏黄色的、类似于烛火的光芒。
同时,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霉味和灰尘味再次取代了之前红门带来的甜腻腐臭。
快要走出走廊了?
何岳心中一动,加快了些脚步,但依旧保持警惕。
越来越近。
他终于看清,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个不大的方形门厅。门厅中央,悬挂着一盏古老、用金属链条吊着的煤油灯样式的水晶吊灯,虽然大部分水晶都破损或蒙着厚厚灰尘,但正是它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吊灯下方,摆放着一把看起来……相对完好的高背扶手椅。
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何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停下脚步,紧握木片,躲回走廊口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那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背影,似乎是个穿着老旧款式衣服的男人,头发稀疏花白。
是活人?还是……又一个“东西”?
就在何岳犹豫着是出声询问还是悄悄绕过去时——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忽然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卡着痰的、苍老的笑声。
“呵……呵呵……”
“新的……又来了一个……”
“看来……‘祂’又找到新乐子了……”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浓浓的疲惫和……嘲弄。
何岳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苍老嘶哑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在这死寂的门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新的……又来了一个……”
“看来……‘祂’又找到新乐子了……”
何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乐子?谁的新乐子?‘祂’又是谁?是指这鬼屋的主人?还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恶意存在?
他紧握着木片,手心渗出的汗混着之前伤口的血,一片粘腻。他没有从那个背影上感觉到立刻的攻击性,但这地方的东西,有几个看起来有攻击性了?那红门一开始还看起来像天堂呢!
“你……你是谁?”何岳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是人是鬼?”
“呵呵……”椅背后的身影又发出那种卡痰般的笑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不知道是在笑何岳的问题,还是在笑别的什么,“人?鬼?在这里……有区别吗?不过都是‘祂’棋盘上快要被吃掉的子儿……或者……戏台上等着谢幕的丑角……”
说话倒是挺清晰,不像那些只会嘶吼或诱惑的低语。何岳稍微定了定神,吐槽之魂在恐惧的缝隙里顽强燃烧:“大爷,都这时候了就别当谜语人了好吗?说人话行不行?‘祂’到底是个啥?长什么样?住哪个屋?哥们儿好歹死个明白啊!”
椅子上的人似乎被何岳这反应弄得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更剧烈的、仿佛喘不上气来的咳嗽和笑声混合的声音:“咳……哈哈……咳咳……有意思……这次来的倒是个愣头青……”
他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开始转动身体。
那动作慢得令人窒息,骨节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一具生了锈的、百年没有活动过的机器。
何岳屏住呼吸,全身肌肉再次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做好了随时暴起……或者暴退逃跑的准备。
终于,椅子上的人完全转了过来,面向何岳。
借着头顶那盏昏黄破旧吊灯的光芒,何岳看清了他的样貌。
那是一个干瘦得几乎脱相的老人,皮肤是毫无生气的灰败色,紧紧包裹着骨头,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他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旧式褂子,整个人像是从坟墓里刚刨出来没多久的干尸。
但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东西一样充满直接的恶意。他身上更多的是那种被漫长时光和绝望磨砺后的麻木与疲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怀表的东西,但表壳已经瘪了,玻璃碎裂,指针早已停止转动。
“看够了吗?”老人咧开嘴,露出几乎掉光牙齿的、黑洞洞的口腔,形成一个堪称惊悚的笑容,“还没被吓跑……胆子确实比前几个大点……”
何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大爷,您这尊容……挺别致啊。在这儿……住了挺久了吧?”他试图套点话。
“久?久到忘记时间了……久到只能听着这该死的钟声,一遍遍地数着……‘祂’的游戏轮次……”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上方,又无力地垂下。何岳注意到,他的手指指甲异常的长且弯曲,里面塞满了黑乎乎的污垢。
钟声?是指之前吓退红门肉腔的那个钟声?
“那钟声……是帮我们的?”何岳急忙问。
“帮?”老人嗤笑一声,灰白的眼睛似乎翻动了一下,“它谁都不帮……它只是‘规则’的一部分……提醒着下一个‘夜’的开始与结束……提醒着我们这些‘守夜人’……又侥幸多活过一轮……”
守夜人?规则的一部分?夜的轮次?
信息量有点大,何岳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您是说……像您这样的……还有好几个?都在这宅子里?‘守夜人’是干嘛的?守着不让东西出去?”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老人却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趣,重新变得萎靡起来,脑袋耷拉下去,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守着?呵……是等着……等着被找到……被吞噬……或者……变成新的‘它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呓语。他那只枯瘦的手,却无意识般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只破怀表。
何岳注意到,老人身下的那把椅子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块看不出原样的碎屑,一小堆像是灰烬的东西,还有……几张散落的、边缘焦黑的硬纸片?
他的目光瞬间被那些纸片吸引。在这鬼地方,任何带有信息的东西都可能救命!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警惕地盯着老人。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
何岳迅速弯腰,捡起了离他最近的一张纸片。
纸片质地坚硬,像是某种卡纸,一面焦黑,另一面则用那种熟悉的、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字迹:
【……夜……切勿……直视……】
【……血……逆流时……躲藏……】
【……镜中之影……乃……】
字迹到这里就断了,后面部分似乎被烧毁了。
又是残缺的规则!何岳的心跳加速,他立刻去捡另外几张。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第二张纸片的瞬间——
头顶那盏昏黄的吊灯,猛地、剧烈地闪烁起来!
滋啦!滋啦!
明灭不定!
整个门厅的光线随之疯狂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