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天津卫落了第一场雪。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将估衣街的青石板路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瑞宝阁的青灯笼上积了一层白雪，昏黄的光线透过雪层洒出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像是鬼火在跳动。
沈砚正在密室里整理阴货，叔父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正在外堂教阿墨辨认符箓。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积雪，停在瑞宝阁门口，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来人跑了很远的路。
“沈掌柜！沈掌柜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喊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沈砚走出密室，只见一个穿着戏班服饰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上的戏服沾满了雪水和泥土，变得脏兮兮的，头上的翎子断了一根，斜斜地挂着。男人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出来。
“我是瑞宝阁掌柜沈砚，”沈砚打开门，让男人进来，“先生有何贵干？”
男人踉跄着走进来，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叫周班主，是‘锦春班’的班主。我们戏班……我们戏班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沈砚给男人倒了一杯热茶。
周班主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紧紧握在手里，指节发白：“三天前，我们戏班在城外的兴隆镇演出。演出结束后，我们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可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戏班里的人都死了！”
沈砚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死的？”
“死状……死状太吓人了！”周班主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他们都穿着戏服，妆容也没卸，一个个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还在唱戏。可他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瞳孔涣散，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死的。”
“官府来查了，可查了三天，什么线索都没有。”周班主的声音带着哽咽，“客栈老板说，半夜里听见我们戏班的房间里有唱戏的声音，很热闹，像是在开戏。可第二天进去一看，所有人都死了。沈掌柜，我知道您专门处理这些邪门的事情，求您救救我，我感觉……感觉有东西跟着我！”
就在这时，周班主怀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唱戏声，咿咿呀呀，像是个女子在唱昆曲，声音婉转，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沈砚的目光落在周班主的怀里，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木偶。木偶约莫一尺高，穿着红色的戏服，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戴着凤冠，脸上画着精致的旦角妆容，眉眼间透着一股诡异的美艳。木偶的眼睛是用黑琉璃做的，像是活人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沈砚。
“这木偶是……”沈砚的声音低沉。
“这是我们戏班的镇班之宝，叫‘红娘偶’。”周班主说道，“是我祖父传下来的，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每次演出前，我们都会给它上香，它能保佑戏班演出顺利。可自从戏班出事后，这木偶就变得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沈砚问道。
“它会自己唱戏！”周班主的声音带着恐惧，“戏班的人死后，我带着它逃了出来。晚上住在破庙里，我听见有人在唱戏，以为是幻觉，可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这个木偶在自己唱戏！它的嘴巴没动，可声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而且，它的眼睛会转动，像是在看我。”
沈砚伸出手，想要触碰木偶，却被周班主一把拦住：“沈掌柜，别碰！它邪性得很！我昨天不小心碰到了它的手，结果我的手就像是被冰住了一样，又麻又痛，过了好半天才能动。”
沈砚没有理会，强行拨开周班主的手，指尖触碰到木偶的戏服。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爬上来，比之前的噬魂笛还要霸道。他能感觉到，木偶里藏着一股强大的怨念，像是无数个戏魂在里面嘶吼、哭泣。而且，在木偶的凤冠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黑莲形状的宝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又是黑莲！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看来，黑莲组织的余孽并没有放弃，反而变得更加猖獗了。
“这木偶，我可以收。”沈砚说道，“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要带我去兴隆镇的客栈，看看你戏班的人死去的地方；第二，你要告诉我，这木偶的来历，还有你们戏班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周班主连忙答应：“好，好！我现在就带您去！只要能摆脱这个木偶，我什么都愿意做！”
沈砚让叔父和阿墨留在瑞宝阁，自己带着桃木剑、黄符纸、朱砂，还有周班主和那个红娘偶，冒着大雪，朝着兴隆镇的方向走去。
兴隆镇离天津卫有几十里路，两人走了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镇上的客栈门口围着很多人，官府的人还在里面调查。周班主带着沈砚绕到客栈后面，从一个破窗户爬了进去。
客栈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阴寒之气，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了暗红色。房间里的椅子上，坐着十几个穿着戏服的人，正是锦春班的成员。他们的死状和周班主描述的一样，眼睛圆睁，嘴角带笑，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
沈砚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她穿着和红娘偶一样的红色戏服，妆容精致，像是刚唱完一场戏。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黄色的符箓，符箓上画着黑莲符文，已经被鲜血浸透。
“她是我们戏班的台柱子，叫小桃红。”周班主的声音带着悲伤，“她唱红娘唱得最好，这个红娘偶，就是按照她的样子做的。”
沈砚捡起那张符箓，仔细看了看。符箓上的黑莲符文比之前遇到的更加复杂，符文周围缠绕着浓郁的黑气，像是有生命一般。他能感觉到，这张符箓是黑莲组织的“炼魂符”，能够吸收活人的魂魄，炼制成为傀儡。
“你们戏班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沈砚问道。
周班主想了想，说道：“有。演出前几天，有一个黑衣人来戏班，说想要请我们去一个地方演出，给的价钱很高。我问他是什么地方，他说在城西的乱葬岗附近。我觉得不吉利，就拒绝了他。那个黑衣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黑莲面具，和您之前说的黑莲组织的人很像。”
沈砚点了点头：“看来，就是他干的。他用炼魂符吸收了你们戏班所有人的魂魄，炼制成为傀儡，想要用他们的魂魄来解除僵尸王的封印。而这个红娘偶，就是他用来控制这些魂魄的媒介。”
就在这时，怀里的红娘偶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唱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像是无数个戏魂在同时嘶吼。木偶的眼睛转动得越来越快，黑琉璃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红光，嘴角的微笑变得更加诡异。
“不好！它要失控了！”沈砚连忙掏出桃木剑，朝着木偶刺去。
桃木剑碰到木偶的戏服，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阵黑烟。木偶的唱戏声戛然而止，眼睛里的红光也消失了，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可没过多久，木偶突然从周班主的怀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朝着门口跑去。
“拦住它！”沈砚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木偶跑得很快，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它朝着城西乱葬岗的方向跑去，速度越来越快。沈砚和周班主在后面紧紧追赶，不敢有丝毫松懈。
跑到乱葬岗附近，木偶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沈砚和周班主。它的身体开始膨胀，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和真人差不多高的木偶。木偶的戏服变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木质骨架，骨架上缠绕着无数根黑色的丝线，像是被人操控着。
“沈掌柜，它……它变大了！”周班主吓得浑身发抖，躲在沈砚身后。
沈砚握紧桃木剑，眼神警惕地盯着木偶：“它吸收了戏班所有人的魂魄，变得更加强大了。而且，它背后有人在操控，应该是黑莲组织的炼魂师。”
木偶突然张开嘴，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吼声，声音里夹杂着无数个戏魂的哭泣声和呐喊声。它伸出木质的手臂，朝着沈砚抓来，手臂上的黑色丝线在空中飞舞，像是无数条毒蛇。
沈砚侧身躲开，挥舞着桃木剑，朝着木偶的手臂砍去。桃木剑砍在木偶的手臂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木偶的手臂被砍断，掉落在地上，化作一堆木屑。可没过多久，木屑又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了一只新的手臂，继续朝着沈砚抓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砚心里暗道，“必须找到操控它的炼魂师，才能彻底消灭它。”
他掏出引魂灯，点燃后扔向空中。幽绿色的灯焰照亮了乱葬岗，引魂灯中传来僵尸王微弱的咆哮声，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沈砚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黑莲面具，手里拿着一个丝线卷轴，正在操控着木偶。
“找到了！”沈砚大喊一声，朝着老槐树的方向冲去。
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操控着木偶挡住沈砚的去路。木偶张开嘴，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雾气中夹杂着无数个戏魂的怨念，朝着沈砚袭来。
沈砚掏出黄符纸，点燃后扔向黑色雾气。黄符纸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雾气瞬间消散了不少。他趁机冲过去，挥舞着桃木剑，朝着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没想到沈砚的速度这么快，来不及躲闪，被桃木剑砍中肩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面具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脸上刻满了黑莲符文，眼睛是深黑色的，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你竟然能找到我！”黑衣人捂着肩膀，声音沙哑。
“黑莲组织的余孽，哪里跑！”沈砚不给黑衣人喘息的机会，继续朝着他砍去。
黑衣人连忙操控着木偶挡住沈砚的攻击，然后转身想要逃走。可就在这时，引魂灯的灯焰突然暴涨，照亮了整个乱葬岗。灯焰中，苏婉娘的虚影、莲心的虚影，还有之前被封印的阴货怨念，都纷纷飘了出来，朝着黑衣人扑去。
“不！我不能死！”黑衣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被怨念包裹，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引魂灯中。
随着黑衣人的死亡，操控木偶的黑色丝线也断了。木偶失去了控制，身体开始崩溃，化作一堆木屑，散落在雪地里。木屑中，无数个戏魂的虚影飘了出来，朝着沈砚和周班主鞠了一躬，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周班主看着消散的戏魂，眼泪流了下来：“谢谢沈掌柜，谢谢你们安息了。”
沈砚收起引魂灯，看着地上的木屑，心里百感交集。这场危机，终究是化解了。但他知道，黑莲组织的余孽还没有彻底清除，引魂灯里的僵尸王也还没有完全被封印，未来，还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
他捡起木偶散落的凤冠，凤冠上的黑莲宝石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他把凤冠放进怀里，准备带回瑞宝阁，好好保管。
回到瑞宝阁时，雪已经停了。叔父和阿墨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沈砚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叔父问道。
“解决了。”沈砚说道，“是黑莲组织的炼魂师干的，他用炼魂符吸收了戏班所有人的魂魄，炼制成为傀儡，想要用他们的魂魄来解除僵尸王的封印。不过，已经被我消灭了。”
叔父点了点头：“看来，黑莲组织的余孽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尽快找到他们的老巢，彻底消灭他们。”
沈砚走进密室，把凤冠放在桌子上，然后翻开账本，写下：“光绪二十七年，收红娘偶残件（凤冠），当主：周班主，赎期：无，注：黑莲为记，戏魂缠身，炼魂为傀。”
写完，他合上账本，看向窗外。雪后的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可沈砚知道，这平静的背后，还隐藏着无数的阴邪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