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到,衙卫敲响铜锣,枣红色的马儿挂上一朵红绸花。
沈泽翻身上马,任由衙卫带去衙署前集结同科举子。
游街还未正式开始,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等沈泽到时,瞿知府连忙上前,眼里泛着精光。
他眼里泛着的不仅是对沈泽的赞赏,也是对晋升官职的渴望。
一番寒暄恭维后,队伍以锣鼓开道,衙役沿途维持秩序。
沈泽作为解元,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同科举人按照名次,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马的乘轿,彩绸飘扬,好生热闹。
游街主要的目的是朝廷对科举中榜者的表彰,同时也是向百姓展示科举的权威性与人才选拔的成果。
而瞿知府亲自带领,也是为了让榆临百姓都知道,榆临到底出了多少才子。
整个队伍缓慢穿行在主城最繁华的街道。
阁楼上一曼妙少女,撩开惟帽的一角,望着楼下游行人,她纤纤细手指向首位:“你是说,他就是沈泽?”
丫鬟瞧了一眼,“是的小姐。”
她将手抚在楼阁的扶栏上轻轻摩擦:“不是说一个病秧子,活不久了吗?这不活得好好的,还中解元了。”
丫鬟低着头,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沈家五公子的模样:“两年前奴婢随夫人也去沈府打探过,确实是缠绵病榻之人,也不知怎么就好了。”
少女透过惟帽的缝隙,看着马上之人渐行渐远随即消失在视线,周边响起的鞭炮声将她的冷笑声盖去。
百姓在街道两侧围观,或喝彩或撒花瓣,游行的队伍直至榆临的文庙前才停下。
瞿知府带领着众位举人行过“荣归圣庙”的仪式后,再绕一圈才进了瞿知府的府邸。
正厅内早已经设好宴席。
紫檀木案上摆着青瓷碗盅,里头盛着肥美的鱼羹,旁边的银盘里装着色如琥珀的琉璃肉脯,热气裹着食材的香气丝丝缕缕往上飘。
知府瞿卓禹换了一身常服,立于厅门前相迎,见沈泽等人进来,连忙上前两步虚扶:“诸位贤契一路辛苦,快快入席。”
等到进了正厅,沈泽才发现,瞿知府不仅邀请了各县的县令,以及榆临大小的官员,就连二伯沈敬之也在其中。
沈敬之淡淡地瞥了一眼沈泽,并未将目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反而一直看着从厅外缓缓进来的其他举子。
待众人按照次序纷纷入座,瞿卓禹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清了清嗓子。
“今日请诸位来,一来是为了祝贺各位榜上有名,不负十年寒窗,二来。”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也是盼着诸位日后为官,能记住今日这份初心。”
话到此处,他抬手将杯中的酒微微倾斜:“如今虽是天下太平时,诸位更要懂得居安思危,为官者,需得为百姓谋福,为民众立一处公道地,这便是为官之责。”
“老夫今日设宴,实是对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予以众望,盼诸位日后无论身处何职,都能以民生为念,以家国为怀,莫要负了‘举人’二字的分量,也莫负了天下百姓的期许。”
瞿卓禹话音一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泽与一旁的举子们对视一眼,纷纷起身举杯,青盏相碰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宴会才正式拉开帷幕,舞姬在丝竹声中缓缓进入内场。
晚膳后,众人的活动范围便不拘束于案桌前,大家都可随意走动,举子与官员间也可相互交谈。
沈泽作为解元,瞿知县更是青睐有加,毕竟榆临已经五年没出过榜首了。
此次不到两百数的中举之人,户籍所在榆临管辖的县、乡、镇中所出的举子都仅仅只有五十一人。
这届乡试,除了沈泽一位是榆临本地,还有一名举子排名甲等十名,来自松昌。其余前十的经元都分布在其他城,余下的举子都在甲乙丙丁级别内分散。
虽同为举人,但有的举人已经是离官途不远,有的人可能备选多年最后还是籍籍无名。
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都说此次的试题十分有难度,但瞿知府是有小道消息在的,听闻是宫中下旨让吏部大臣在备用考题上出了不少题,重新调整了试题。
所以导致今年的考生多,但中榜者却少了往届乡试的两成人数。
圣心难测,其中缘由谁也不知。
很快,举人中年龄最小的苏辑安被人发现。
沈敬之背着手走到宴席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看着才十一二岁的苏辑安,他穿着一身衙役送去的湖蓝色长衫,即使是最小号也看着不太合身,袖口都叠了两层。
“苏小相公,这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便是你了吧,果真是年少有为。听说你还是出自农家,不知师承何处?”
苏辑安放下茶盏,动作不疾不徐,声音没有半分孩童的娇憨:“沈大人谬赞了,小子虽出自农门,家父也是秀才之身,因而启蒙早,这才有此际遇。因此,小子只有家传并无师传。”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起了一阵低叹,这些举子中谁人启蒙不早,他们这个年纪时都在为秀才备战,人家都已经是举人之身。
真是人比人,非能比之。
孙县令在此时走过来,见状朗声笑道:“这位苏小相公还是谦虚了,他可是今年松昌案首。”
他想着,随后投去探究的神色:“我记着今年松昌甲二的成绩与今日解元沈泽正是同一人,怎么我县案首,乡试却得了甲末?”
苏辑安闻言,神色凝重,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此次乡试的试卷与梦中的不同。
他此次与解元之位失之交臂,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试题竟然是他梦中几十载从未接触过的策论。
苏辑安也在此次得知自己没有中解元后重新审视那些梦境,只是单纯的梦吗?为何松昌之考的试题又与梦境一模一样?
他透过众人的视线,将目光看去沈泽的身上,而此时,沈泽也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厅内随着苏辑安的沉默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