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等候放榜的时间更是漫长。
沈长岩闲下来未免多想,主动找苏荷接了一些书行的散活儿。
沈长岩拉着骡子给桂月坊送纸张的时候遇到了许久不见的两位弟弟。
沈老四沈老五在给‘文函书斋’送砚台宣纸的路上与沈长岩不期而遇。
三兄弟相对,顿时红了眼眶,沈老五首先喊出了声:“三哥!”
沈长岩让跟随的伙计将东西送到‘桂月坊’后,邀请沈老四和沈老五去小茶馆儿小坐了一会儿。
沈老五见三哥虽然是在干活儿,但身上衣着均是上好的料子,心中不免艳羡起来:“还以为三哥分府出去日子难过,没成想还比在沈府还要洒脱一些。”
沈长岩看了看自己一身新做的衣裳,这是儿媳给儿子做衣裳时,喊来的裁缝也顺带给自己做了两身。
自己媳妇姜氏说,出来做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得好些才不会被先去的伙计轻怠,这才穿了新衣裳。
原本就是做些散活儿打发时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成想会遇见同样在做工的四弟和五弟。
他看着两位弟弟的装扮,哪里还有以前闲散老爷的样子,身上穿着比伙计好一点的短打,炎炎日下两兄弟还在亲自送货物。
他不禁问起了缘由。
“四弟和五弟,这是,沈府苛待你们了?”
沈老五像是泄了堤的洪水,将满肚子的委屈说给沈长岩听:“三哥还不知道吧,大哥的生意遇到问题了,他自己去了祁州到现在都没回来。
母亲身子最近又不好了,家里都是大嫂和沈川的媳妇儿在掌家。
前些日子二哥支了一大笔银钱,大嫂说现在府中入不敷出,想要银子得自己出来赚。
家里不养吃闲饭的,我和四哥得出来干活才能有银子使。”
沈老四也跟着搭腔:“是啊,这个日子越过越艰难了。”
沈老五接着不满诉苦:“说是不养吃闲饭的,二哥的两个娃,花钱如流水,也没听他们多说两句。”
沈老四叹了口气,“你还没看透啊,人家就是想让我们像三哥一样滚出府,他们两兄弟抱团过日子。”
“这是嫌弃我们拖后腿了。”
沈长岩听后若有所思:“那大房让你们出来做工,就是纯作贱你们,等你们自己开口分家啊。”
沈老四和沈老五齐齐点头:“可不是,我们心里早就有数了。”
沈长岩疑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一样,选择分家?”
他顿了顿,没说自己分了府的日子有多潇洒,有财嘴紧才得长久这句话他也不是不知。
沈长岩挑了几处分家的好处:“其实只要自己愿意放下身段做工,养活一个家也没什么的,何必要在大房手底下受搓磨,沈家宗祠族长都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
见沈长岩这样说,沈老三和沈老四还以为三哥也是去寻了族中长辈的庇佑才过了如今这不算太坏的日子。
沈长岩说得也没错,当初他决定分出府的时候,沈家的族中长辈确实可以给他安排不错的出路。
愿意放下身段去挣钱养家,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毕竟是大家族,随便给沈家的子弟安排去学堂当助教或者去当掌柜也是可行的。
只是没想到儿子和儿媳都上进懂事,也让自己体会了一把提前养老的生活。
沈老四不想分家是因为家中女儿年幼,眼看着二哥青云直上,要是此时分了家,以后女儿许不到好人家,前程就毁了。
沈老五则是因为沈昭,原本沈昭就笨,若是没了观澜书院的优待,出了沈府只能进普通的书院。
以后想科考为官就更是遥不可及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说得没错。
谈话期间沈老五还提及了沈昭今年府试又落榜的事,连连叹气,他也知儿子没那个读书的头脑,但是刘氏不肯放弃,沈昭也是个一根筋。
这次的府试落榜后,刘氏对于沈昭读书的事更为癫狂了,整日监督不说,就连上下学她都要亲自接。
沈老四此时开口:“听我媳妇儿说,沈泽今年考府试一次就过了,那今年的乡试可去参加了?”
沈老五一脸惊讶:“渊儿去科考了?四嫂知道,我家的怎么没与我说过?”
沈长岩看着眼前的兄弟二人,他们眼中带着急切的探究,他手中微微冒汗,不过听只言片语他们好像知晓得不全。
他抿了一口茶,似是不在意地说:“许是碰巧就过了,孩子想胡闹就任他去了,我整日为了养家糊口,没那么多心思去管辖他了。”
兄弟二人点点头,沈泽小时候就聪明他们是知道的,不过此时要是从沈长岩口中得知沈泽有多优秀,诸如此类的话,怕是沈老五就要摔杯子离开了。
三人又唠唠几句家常,直到三兄弟分离,沈长岩也没说母亲应该是为我们准备了后路的,那些田产地铺稍微仔细着经营,也够一家三口衣食无忧了。
毕竟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选。
今日一遭后,沈长岩上工愈发积极,他算是明白了,靠父母靠兄弟都不妥当。
即便是现在儿媳能干了得,他也要自己攒些钱财傍身。
千万别像弟弟们,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沈长岩似乎还有些懊恼自己醒悟晚了,年轻的时候这样打拼,说不定就能像大哥一样,成为一家之主。
这日他一边做活儿一边想着,现在开始也不晚。
乡试放榜时间为九至十五天,时间并不确定。
他在家没有询问沈泽的预估成绩如何,害怕儿子带着些压力。
他向苏荷讨来的这份工作,就是从‘桂月坊’和‘折珠轩’来回运送手抄书和范本。
这条路线刚好就要经过官府,要是放榜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官府张贴榜单的时间颇有讲究,一般选在寅时或辰时,取“龙虎榜”的吉利寓意。
所以他的上工时间来看看榜单便成为了每日的习惯。今日是考试后的第十一日,沈长岩推着小木车路过官府门口,依旧没有人。
就在他推起小车准备离开时,就看见差役抬着梯子出来,搭在门前的高墙上钉钉子。
沈长岩放下手中的小推车,手心出汗,他不自觉地把汗擦拭在衣服上,眼底却亮得惊人,像藏着团按耐不住的火焰,每一秒都在盼着衙门被推开。
在他的期盼下,第二波衙役抬着榜单缓缓出来,登上梯子张挂那一张火红的榜单。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其中一个衙役敲响手中的铜锣,大喊一声:“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