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跟在秦嬷嬷的身后,穿过回廊来到沈杨氏的院子。她进了门,秦嬷嬷就将门关上,只留她一人。
屋内的炭盆烧得滋滋作响,温度恰如春日。沈杨氏躺在小塌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狐裘,手上转动着她那串从不离身的木珠子。
听到苏荷进了门,她才抬起眼皮,“坐吧。”
苏荷也没客气,找了个椅子就坐下了,连句谢谢都懒得说,她进了门许久,却从没有随沈泽唤她一声祖母:“老夫人,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杨氏倒也不在乎她的称呼,反正平日里也鲜少相见,只是到了今日,不得不见一面,她得与这个孙媳妇好好的聊一聊。
看着她随性自在的模样,沈杨氏眉宇间带着几分厌恶,她开门见山的问道:“徐如清都跟你说了?”
苏荷在得知是为了‘以恩挟报’这事儿,她没立即回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沈杨氏手中的珠串紧紧攥着没再转动,余光瞥了她一眼后又迅速收回。
苏荷眉梢眼角都带着些玩味:“孙媳不知,老太太说的是哪一件?”
“呵,都说了?”
苏荷抬起头,不置可否,未再言语,只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沈杨氏目光阴沉,脸上浮现出不悦的表情:“徐如清这个老不死的,就是这样保密的?”
苏荷立马接下一句:“我人在你们沈府,阿奶不把你俩的过往告知于我,那我如何在沈府安稳度日呢?”
她起身,走到炭盆前,将手放在周围取暖:“譬如今日,我若不开口,老夫人不就任由二伯一家欺负我了吗?”
“可她不信守诺言!”
沈杨氏将手重重拍在小桌上,桌上的茶水都随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不停摇晃。
苏荷嘴角上扬,“并没有,我一天不开口,就没人知道,我阿奶自是不算没有信守承诺。”
她顿了顿,随即接上一句:“毕竟,老夫人的往事,只有沈家人听了才有用,对于我来说并无什么特殊意义。”
沈杨氏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双眼微眯:“哦?那你说说,我的什么事对沈家有用?”
苏荷环抱着双手,笑出声儿:“老夫人,您真让我说出来吗?”
她回头看了沈杨氏一眼,半开玩笑地语气:“您要是让我开了这个头儿,那我可就止不住了。”
沈杨氏手掐着桌沿,眼神死死看着苏荷,掩饰不住的凶狠:“你敢!”
苏荷捂住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孙媳自然是不敢,所以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敢多说您一个字呢。”
沈杨氏被她那副嘴脸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将她惹急了,思索一番后,才拧着眉心:“把这事儿烂肚子里,我会给你八百两白银。”
苏荷身体一僵,眸光震动,随后慵懒回应:“我不要,在沈家又没亏我吃喝,我要不了那么多银钱。”
沈杨氏咬牙切齿道:“再加二百两,一千两,你别得寸进尺,不然我会想办法让沈泽休了你。”
苏荷扮起了乖巧的模样,走到身后给沈杨氏捏起了肩:“老夫人,我如今已经嫁进沈家,生死既是沈家的人,我心悦沈泽,自然是要安分守己的当好沈家的五奶奶。”
沈杨氏捏了捏额头,已经没了什么耐心:“你想要什么?明说。”
苏荷立刻弯在她的身前,直言相告:“我想去大房跟着大伯和大伯娘经管家中产业,以习生意之道。”
“你休想!”就说一千两都堵不住她的嘴,原来是有更大的想法在后面候着。
苏荷听到拒绝也不恼,反而泰然自若地说:“我不过是想学些本事好让沈泽过得松快些,别为了些许份例又在府中与其争执个不停。”
沈杨氏厉声苛责:“你想赚钱,我可以单独分间小商铺给你补贴家用,你想学经商,也可以先去你大嫂那儿学个皮毛。但你若想染指我们沈家的产业,我告诉你,不可能!”
苏荷拍了拍脑袋,狡黠一笑,带着一丝奉承:“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既然您都想好了,就按照您的安排来吧,毕竟孙媳要是能干,那也是给沈家添家用了嘛。”
沈杨氏不屑一顾,“呵呵,就你?”
苏荷从沈杨氏的屋内出来时,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带着丝丝儿甜味的。她将手中的店铺契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怀里,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拥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商铺。
虽然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只要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就无所谓。
她回培风院的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小小的商铺可以用来做什么生意时,却没发现前面有人。
等她一头扎进沈泽的胸膛时,才发现早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泽原本还在担忧,毕竟他一直都知晓祖母可不是什么慈爱的人,正在院儿门口候着呢,就看见苏荷哼着小调儿回来,似乎是心情不错。
看见是沈泽,她立马从怀里掏出那张属于苏荷的店铺地契:“你看,你的祖母给了我个小铺子,等开了年,我就可以去做生意了。”
沈泽接过纸张,眼底的疑惑怎么也化不开。
苏荷拉着他进了房门,烤着火与沈泽分享她是如何与老夫人谈了条件,要了件间商铺。
沈泽看着她高兴,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只是片刻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你还没说两位祖母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情?才让我娶的你。”
苏荷转过身来,俏笑嫣然:“我不知道啊。”
沈泽皱眉,有些不相信:“你不说,祖母会给你‘封口费’?以我对她的了解,起码也会证实你是否真的知道。”
苏荷将手靠近他的嘴唇,轻声说道:“其实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她不想那件往事再次提起,哪怕是只有我们二人在场,她也不想听见。”
沈泽突然顿悟,他眸色暗沉。此前他只当她是不受世家拘束的姑娘家,长年累月的自由造就了她大方直率的性格,望着她眉间笑容,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欣赏,原来她并非山中石,倒似一块儿藏了锋芒的玉,不经意间,便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