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卷烟厂出来，天色已经擦黑。杜建林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棋。
卷烟厂这事儿，比啤酒厂难上十倍。啤酒厂是卖给私企，只要利益谈拢就行；卷烟厂是国企，是条块分割的典型，不仅要看省里的脸色，还要看总公司的脸色。
但是，杜建林有一种直觉，这事儿能成。
为什么？因为利益捆绑。
他拨通了开发区管委会的电话，是办公室主任接的，直接下达指示：“我是杜建林，准备一台好一点的车，明天一早，我要去省城。”
“杜主任，还需要谁陪同您？”办公室主任很专业的请示着。
“拜访省烟草工业公司的领导。”杜建林语气斩钉截铁，“你和招商局长跟我去就行。”
“我……”办公室主任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领导怎么会喊他一起去省里办事儿？
第二天一早，杜建林带着办公室主任和开发区的招商局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省城。
然而，出师不利。
东北省烟草工业公司总经理张宏远，出国考察去了，不在省内。
杜建林并没有气馁，他通过关系，约见了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王建国。
在省烟草公司气派的会议室里，王建国显得很客气，但也很官方。
“杜主任，月亮湖开发区的情况我知道。”王建国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的积极性很高，这很好。但是，卷烟厂的搬迁扩建，不是小事。这涉及到国家烟草总公司的总体规划，涉及到产能指标的调整，非常复杂。”
“王总，正因为复杂，所以才需要我们提前谋划啊。”杜建林不卑不亢地回答，“现在的趋势是大品牌、大市场、大企业。月亮湖卷烟厂作为咱们省的骨干企业，设备老化、产能受限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趁现在提档升级，将来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肯定会掉队。”
“您的意思我明白。”王建国放下文件，看着杜建林，“您是想借着搬迁，帮我们申请新的设备和指标？”
“王总英明。”杜建林笑了，“地方政府出地、出政策、出钱搞配套，省公司出技术、出人才、出产品。我们把厂建大了，产能上去了，税收增加了，这对省公司的业绩考核也是大大的利好啊。到时候，您向总公司汇报的时候，手里也更有筹码，是不是？”
王建国沉默了片刻。杜建林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谁不想业绩好看？谁不想手里的企业实力大增？
“杜主任，您的建议很有建设性。”王建国终于松口了，“这样吧，张总出国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等张总下周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把您的这个提议，以及月亮湖市政府的支持力度，详细地向他汇报。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虽然没有当场拍板，但杜建林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
一周后，杜建林再次来到了省城。这一次，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一次，张宏远总经理已经回国。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张宏远、王建国，还有另一位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以及总工程师。
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但也透着一种期待。
“张总，王总，各位领导，我是月亮湖开发区的杜建林。”杜建林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开始介绍起来。
通行的办公室主任把提前准备好的开发区的规划图和卷烟厂新址的效果图，给每人一份。
“各位领导请看，这是我们为月亮湖卷烟厂预留的地块。”杜建林指着他手中的草图，声音洪亮，“位置极佳，紧邻高速公路和国道，物流极其方便。我们承诺，土地零出让金，三通一平由开发区全额买单，并且为卷烟厂配套设施。”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只有杜建林的声音在回荡。
“张总，”杜建林目光直视张宏远，“我知道，搬迁是个大工程。但我也知道，省烟草公司一直想做大做强。现在的月亮湖卷烟厂，就像穿小鞋的巨人，施展不开。只要您点头，我们开发区就是您最坚实的后盾。您要政策，我给政策；您要资金配套，我去协调银行。咱们联手，把月亮湖卷烟厂打造成东北省烟草行业的标杆！”
张宏远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杜主任，你是个干实事的人。”张宏远的声音浑厚有力，“说实话，我们也早就想动一动了。老厂在市区，扩也扩不了，改也改不动，确实憋屈。但是，向上级要钱、要指标，难度很大。”
“张总，难度大，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嘛。”杜建林接过话茬，“只要省公司这边有了明确的意向，列入了议事日程，我们市里和开发区一定全力配合。甚至，我们可以联合行文，向省政府和烟草总公司汇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多一个部门多一份筹码。”
张宏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总工程师：“总工，你觉得技术上可行吗？新厂建设周期大概需要多久？”
总工扶了扶眼镜，说道：“张总，如果地方政府配套能跟上，技术上完全没问题。我们可以采用最先进的卷接包设备，实现自动化、智能化生产。只要资金到位，两年内可以投产。而且，新厂区的布局更合理，能耗会降低，效率会大幅提升。”
“好！”张宏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既然技术上没问题，地方政府又这么支持，那咱们为什么不干？”
他看向杜建林，眼神中多了一份欣赏：“杜主任，你这可是帮我们省公司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这样，我们马上召开党组会议，正式研究月亮湖卷烟厂的搬迁扩建事宜。争取尽快拿出方案，向总公司汇报，尽早建新厂！”
“好！”杜建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地伸出手，“张总，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走出省烟草公司大楼时，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杜建林身上，暖洋洋的。
招商局长跟在后面，一脸兴奋：“主任，成了？真的成了？”
“成了！”杜建林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基本上成了。”
“这可是大手笔啊！卷烟厂加上啤酒厂，这两个大家伙一进去，咱们开发区的人气瞬间就起来了！”办公室主任激动地说道。
杜建林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我面子大才同意的？”
“难道不是？”
“不全是。”杜建林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叫顺水推舟，各取所需。你想啊，省烟草公司早就想升级设备、扩大规模了，可是没有由头，上面批不下来。现在我们主动送上门，给地、给政策，他们正好借机向总公司伸手要钱、要指标。工厂搬迁了，设备得换吧？工艺得升级吧？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省公司的实力大增，话语权重了，领导的政绩也有了。而我们开发区，有了实体企业支撑，也就活了。这是一个各方都会积极主动去推动的事情。”
办公室主任和招商局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啤酒厂那边呢？”
“啤酒厂那边更简单。”杜建林自信地说道，“跨国公司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老厂区卖地的钱足够建新厂还有富余，傻子才不干。我已经在省里盯着了，估计合同细节这两天就能敲定。”
回到月亮湖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车子行驶在开发区宽阔的马路上，两旁的路灯刚刚亮起，像两条长龙延伸向远方。
杜建林看着窗外这片沉睡的土地，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两大支柱企业的搬迁意向已经敲定。接下来，就是规划、建设、招商……这一系列繁琐而艰巨的任务。
但他不怕。
杜建林突然开口，“通知办公室，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管委会全体班子会议。我们要把这两件大事布置下去，年前年后这一摊子事儿，得抓紧了。”
“好嘞！”办公室主任一边应着，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导。
他觉得，这个新来的杜主任，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那种气场，叫做掌控力。
车窗外，月亮湖市的灯火阑珊，而在那灯火的边缘，开发区的轮廓正随着夜色的加深，逐渐显露出它狰狞而充满野心的獠牙。
杜建林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但脑海中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建设画面。
月亮湖开发区的春天，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