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镜湖,被一层乳白色的薄雾轻柔地笼罩,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际将明未明的青灰色。万籁俱寂,只有微风拂过芦苇丛发出的细微沙沙声。这是一个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的时刻,仿佛连湖水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陈远和赵虎站在齐腰深的浅水区,冰冷的湖水透过特制的水靠,依旧传递来刺骨的寒意。他们已全副武装:紧裹身体的油浸皮革水靠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低温,却也带来了行动上的滞涩感;口中含着的,是陈远精心设计、用打通关节的细长芦苇杆外部反复涂蜡加固而成的呼吸管,这是他们在水下维系生命的脆弱通道;腰间缠绕着坚韧的麻绳,既是安全索,也是与水面船只联系的纽带;手中紧握的,则是那利用透明鱼鳔囊密封、依靠预先注入空气燃烧照明的简易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朦胧的晨雾中摇曳,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希望火种。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眼神中交换着决心与警惕。陈远深吸一口带着水腥味的潮湿空气,最后检查了一遍怀中的三块轩辕镜碎片——它们正发出稳定而温热的共鸣,如同精准的罗盘,为他指引着方向。他朝赵虎点了点头,随即身体向后一仰,没入了墨绿色的湖水之中。赵虎紧随其后,像一尾沉默的大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世界瞬间被水的领域所取代。
初入水时,尚能借着透过水面的微弱天光,看清周围摇曳的水草和游弋的小鱼。但随着下潜,光线迅速被贪婪的湖水吞噬,周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仿佛坠入一个不断加深的墨池。水温也在急剧下降,寒意透过水靠,丝丝缕缕地侵蚀着肌肤,考验着他们的意志力。
更难以忽视的,是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水压。起初只是耳膜感受到的压迫感,很快便发展为胸腔被无形巨手攥紧的窒息感,每一次划水,每一次试图通过芦管换气,都变得异常艰难。幽闭与压抑感如同水草般缠绕上来,考验着人的神经。
陈远强迫自己冷静,专注于碎片传来的指引。那共鸣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光带,穿透黑暗,直指湖心深处。他调整着姿态,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坚定地向下、再向下潜去。赵虎紧随其后,他虽不通水性秘术,但凭借高超的武艺和强大的肺活量,勉强能跟上陈远的节奏。他一双虎目在昏暗的水光中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无论是潜在的水兽,还是更不可测的东西。
时间在水下失去了意义。不知下潜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已过了一个时辰。头顶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也彻底消失了,周围陷入了纯粹的、粘稠的黑暗。唯有他们手中密封油灯散发出的那一小团昏黄光晕,勉强驱散着咫尺之内的幽暗,光线在水中扭曲、跳跃,更添几分诡谲。
在这极致的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其他的感官便被放大。水流划过身体的触感,芦管中气体交换的微弱声响,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而那怀中的碎片,其共鸣也愈发强烈,不再是单纯的指引,更像是一种近在咫尺的、急切的呼唤。
突然,陈远感到前方的水流似乎变得有些紊乱,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吸力。他举起油灯,昏黄的光线努力向前延伸,勉强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片茂密得超乎想象的巨型水草丛,墨绿色的带状叶片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在昏暗的水流中无声而狂乱地摇曳,仿佛拥有生命。水草之间,是嶙峋突兀的黑色礁石,形态怪诞,如同沉眠水底的远古巨兽骸骨。而在这一片水草与礁石交织的屏障深处,光线隐约勾勒出一个被大量灰白色泥沙和密密麻麻的湖贝 partially 掩埋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约莫半人高,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而成。一股远比他们怀中碎片共鸣更古老、更精纯、也更磅礴的能量波动,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幽深的洞口内部溢出,如同无形的潮汐,冲刷着他们的身心。这能量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陈远和赵虎停在了洞口前方,隔着摇曳的水草与那洞口对视。油灯的光芒在洞口边缘跳跃,却无法深入其内半分,那里是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冰冷的湖水,诡异的植被,嶙峋的礁石,以及这散发着古老能量的神秘洞口,共同构成了一幅潜藏在宁静湖底、令人心悸的深渊图景。
陈远能感觉到,所有的答案,千年前的秘密,或许就在这洞口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通过芦管换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水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回头看了赵虎一眼,用眼神传递了决定。
探索,必须继续。他们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姿态,拨开面前如同活物般试图缠绕过来的巨型水草,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黑黢黢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洞口,缓缓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