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漳河镇在经历白日的喧嚣后,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寂。客栈房间里,油灯如豆,映照着几人凝重的面孔。窗外,隐约还能听到镇民疏浚河道的号子声,但那声音似乎也被这渐浓的夜色压得低沉了许多。
赵虎刚与一个看似前来送柴的樵夫完成了秘密交接,回到房中,脸上不见了平日刻意伪装的粗豪,只剩下沉甸甸的严肃。他从怀中取出一截小小的竹管,指甲在特定位置一掐,竹管悄然裂开,露出里面卷得极紧的薄绢。
“京城来的消息,”赵虎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窗外无形的耳朵,“‘家里’的狗,还有北边的狼,都出动了。”
陈远接过薄绢,就着灯光缓缓展开。上面是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密文,需要苏清月特制的显影药粉才能完全显现。阿青默契地递上一个小瓷瓶,陈远小心地将少许粉末抖落在绢上。字迹渐渐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消息确凿无疑。太子门下圈养的那几位以追踪、寻迹闻名的清客,已在三日前离京。他们伪装成贩运丝绸的商人,沿着南下的主要官道,不紧不慢地推进,沿途似乎在仔细排查着什么。这些清客并非庸手,其中不乏曾在六扇门任职的老刑名,精于痕迹学,更擅长从市井流言中抽丝剥茧。
更令人心悸的是另一条信息。几乎在同一时间,几批装扮各异,但口音、举止均与中原人士迥异的“商队”或“流民”也出现在了南下的路线上。他们行动更加诡秘,分散而行,却又隐隐保持着某种联系。眼线回报,其中有人在不经意间,露出了耳后或颈侧模糊的、类似狼头的刺青——那是玄狼族精锐战士的标志。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沉默而执着地循迹而来。
目标明确:搜寻已“葬身”天牢火海的提刑官顾云及其核心同党。太子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玄狼族的态度恐怕更为直接——他们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人,还有那关乎他们族群命运的轩辕镜碎片。
“他们并未相信那场大火。”苏清月轻声道,语气中没有意外,只有一丝忧虑。天牢焚毁,焦尸替代,这本就是险中求活的计策,能被拖延这些时日,已属侥幸。
陈远的目光扫过密信最后几行,那里还有眼线附上的一条语焉不详的信息,字迹比前面更加潦草,似乎书写者也充满了不确定:“……另有一股不明人马,似在暗中观望南下人流,行迹更为隐蔽,意图难辨。其特征模糊,仅知其联络方式奇特,非官非匪,非中原常见路数。”
第三股势力!
这四个字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太子和玄狼族是明确的敌人,明枪易躲。可这隐藏在更深处的观察者,是友是敌?是觊觎碎片的其他古老传承,还是朝中其他派系的暗中插手?亦或是……与那夜在河伯祠出现的两名神秘高手有关?完全未知,因而也更加危险。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漳河镇小胜带来的些许轻松感,此刻被这来自后方的紧迫威胁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们如同在悬崖边的窄道上行走,前方迷雾重重,后方追兵已至,而暗处还有冷箭难防。
赵虎拳头紧握,骨节发白:“动作好快!看来我们在漳河镇还是不够低调。” 破除河神祭,虽然用的是游方学士的身份,但“活神仙”的名声传出,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能加速了追兵锁定他们大致方位的进程。
阿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他看向陈远:“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远沉默着,将手中的薄绢凑近灯焰。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绢布,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袅袅青烟带着秘密消散在空气中。他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半明半暗,眼神却如同被冰雪擦洗过一般,冷静得令人心安。
“该来的,总会来。”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决定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他们来得快,不过是印证了我们的判断——我们手中的东西,以及我们本身,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赵虎、阿青和苏清月:“压力一直都在,只是如今从暗处摆到了明处。既然躲不过,那便迎上去。”
话虽如此,但太子与玄狼族的联合追捕,再加上一股目的不明的第三方势力,如同三张逐渐收紧的网,从身后罩来。团队刚刚在漳河镇初露锋芒,便立刻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南行之路,自此将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