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文渊阁内,时间仿佛凝滞。高耸至穹顶的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干燥墨锭与淡淡防虫药草混合的独特气味,厚重得几乎能压弯光线。数不清的典籍卷帙整齐排列,书脊上的题签或苍劲或秀雅,记录着这个帝国乃至前朝千百年的智慧、秘密与兴衰。偶尔有细微的灰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稀疏光柱中飞舞,更添几分幽深静谧。
陈远化身一名低眉顺眼的抄录杂役,穿着粗布衣衫,手持鸡毛掸子,假装拂拭书架高处的积尘。他的动作缓慢而机械,与阁中其他几名真正忙于整理或抄写的书吏并无二致,完美地融入了这背景之中。
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胸腔内的悸动却难以抑制。怀中的两枚轩辕镜碎片,自踏入文渊阁的那一刻起,就如同被唤醒的活物,传递出一波强过一波的、清晰无比的共鸣!那不再是雍州古墓或京城他处时的微弱指引,而是一种近乎雀跃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震颤,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近在咫尺,正发出急切的呼唤。
他不动声色,借着整理书籍的由头,在浩瀚的书架迷宫中缓缓移动。共鸣的强度并非均匀分布,当他走向阁楼东侧,靠近那面绘制着《山河社稷图》的巨大屏风时,怀中的碎片几乎要灼烫起来。他停下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
这里已是文渊阁较为偏僻的角落,书籍多为艰涩的星象、堪舆、上古杂记之类,寻常官吏罕至。屏风本身并无出奇,紫檀木框架,绢帛画心,但陈远的注意力却被屏风后方,那与墙壁紧密结合、几乎被阴影完全覆盖的一处区域吸引。
那里,并非坚实的墙壁,而是一扇与墙体颜色、纹理几乎完全一致的暗门!若非碎片共鸣在此达到顶峰,加之他远超常人的观察力,绝难发现这处巧妙的伪装。暗门材质非木非石,触手冰凉,似金似玉,上面没有任何明显的锁孔或把手,唯有中心处,有一个极浅的、巴掌大小的凹痕,其形状……陈远瞳孔微缩,那轮廓竟与他怀中碎片的组合形态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他尝试着轻轻推了推,暗门纹丝不动,沉重得超乎想象。他将耳朵贴近门缝,屏住呼吸,立刻捕捉到一阵极其微弱、但连续不断的、仿佛齿轮与轴承精密啮合运转的“嗡嗡”声。这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侵犯的威严,明确告知闯入者,门后绝非坦途,而是布满了未知而致命的机关。
不仅如此,就在他凝神感知的瞬间,一股隐晦却强大的气息,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悄然扫过这片区域。这气息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守卫,而是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仿佛与这文渊阁的阴影、尘埃融为一体,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枯寂与森然。这是一位绝顶高手,其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陈远精神力因碎片而异常敏锐,根本无从察觉。这位守护者,或许就坐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假寐,或许正透过某个隐秘的孔洞观察着一切,任何对这道暗门的非常规举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一击。
“地下密室……机关重重……高手隐匿……”陈远心中凛然。这文渊阁果然藏着惊天秘密。这扇门后,恐怕不仅仅是存放第三块碎片那么简单,很可能涉及到皇室最核心的机密,甚至与轩辕镜的来历、那“天工使者”的传说直接相关。
他没有轻举妄动,甚至连在暗门前过多停留都不敢。记清了暗门的精确位置和周围环境特征后,他如同最普通的杂役一般,慢悠悠地转身,拿着鸡毛掸子,开始清理旁边书架上的灰尘,动作自然,毫无破绽。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强行突破绝无可能,且不说那未知的厉害机关,单是那位气息隐晦的守护者,他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惊动,便是插翅难飞。必须找到开启暗门的方法,或者,摸清机关和守卫的规律。
他一边机械地劳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暗门周围的书籍类别,似乎也透着不寻常。多是《青囊书》、《鲁班经》、《墨遗》、《阴阳枢要》之类的机关、建筑、阵法、秘术典籍,甚至还有一些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纸张古旧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孤本残卷。
“难道……开启之法,或者应对机关守卫的线索,就藏在这些书里?”陈远心中一动。这并非不可能。皇室将如此重地设于藏书阁之下,或许正是利用了“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而守护的秘密,也可能就隐藏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等待有缘(或者有资格)之人发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阁内报时的刻漏显示,他此次潜入的时间所剩无几。陈远不再犹豫,趁着无人注意,迅速从那些可能与机关秘术相关的书架上,凭借直觉和碎片隐隐的感应,抽取了几本看起来最具可能性的薄册,混入自己负责整理的几卷普通文书之中。他不能带走,那会引起怀疑,但他需要找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翻阅记忆其中的关键信息。
抱着文书,他低着头,沿着来路缓缓退出这片被重重保护的禁区。怀中的碎片共鸣随着他的远离而逐渐减弱,但那扇暗门后的秘密,以及获取第三块碎片的巨大挑战,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这文渊阁地下,不仅藏着关乎他力量汇聚的关键之物,更可能埋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终极钥匙。然而,钥匙被牢牢锁在了一座布满致命陷阱的堡垒之中。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精心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