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时光,仿佛与世隔绝,流淌得异常缓慢。没有刑部衙门的喧嚣,没有同僚间虚伪的应酬,更没有时刻需要提防的明枪暗箭。只有头顶气窗透下的、随着日升月移而变化的光斑,以及角落里漏壶滴答作响的、规律到近乎单调的水声。
这种极致的安静与“无所事事”,对于刚刚从生死边缘挣脱、习惯了在风口浪尖搏杀的陈远而言,起初是一种难言的煎熬。仿佛一头被强行锁入笼中的猛兽,焦躁地踱步,每一次心跳都在撞击着无形的壁垒。官服虽已脱下,但那身份赋予的责任感、那卷入权力漩涡的惯性,仍如影随形,让他难以真正平静。
赵虎和阿青默契地不去过多打扰他,只是按时送来食物清水,默默处理着外界汇集来的情报。苏清月通过加密渠道传来的讯息,也多是对他身体的关切和外界局势的平铺直叙,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他可能敏感的心绪。
他知道,他们在给他时间。时间,去适应这身份的骤然转换,去消化这从云端坠入地底的巨大落差,去……找到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的支点。
不知是第几个夜晚,他摒弃了所有杂念,不再去思考太子的下一步动作,不再去担忧萧景琰的处境,甚至暂时放下了对苏清月的牵挂。他只是盘膝坐在那张简陋的床榻上,五心朝天,尝试着将意识完全沉静下来,如同在雍州古墓中面对次声波危机时那般,回归到最本源的内观状态。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细微,外界的声响——滴答的水声、偶尔老鼠跑过的窸窣声——渐渐远去。他的精神世界,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空明与寂静。
也正是在这极致的静默中,一些曾被忽略的、细微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是那两枚贴身收藏的轩辕镜碎片。
在过去,尤其是在危机时刻或靠近特定区域时,它们也会传来或微弱或强烈的悸动与温热感,但那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模糊的预警或共鸣。而此刻,在这片心灵沉凝的“净土”上,那种感应变得截然不同。
它不再仅仅是温度的变化或能量的波动,更像是一种……呼唤。一种带着明确方向性的精神牵引。
陈远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股来自碎片的意念流。起初,它如同涓涓细流,在意识的“地图”上漫无目的地流淌。但很快,随着他心念的集中,那“溪流”开始汇聚,指向了一个无比明确的方向——皇宫大内!
那不是笼统的指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坐标感”。他的“心眼”仿佛跟随着这股牵引,穿透了安全屋厚重的地层,越过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巷,无视那巍峨高耸的宫墙,最终,锁定在了一片特定的区域。
那是一片被浓郁文华之气与庄严肃穆氛围笼罩的建筑群。他的感知掠过那些飞檐斗拱,最终聚焦于一座巍峨的楼阁——皇家藏书重地,“文渊阁”。碎片共鸣的核心,就在那里!不,不仅仅是文渊阁本身,其共鸣的源头,似乎更深,更隐秘,仿佛潜藏于阁楼之下,或者与不远处那用于国家祭祀、沟通天地的祭天场所存在着某种玄妙的能量连接。
他能“看到”(或者说感知到),在那片区域的深处,存在着另一个“光点”,一个与他怀中碎片同源,却更加凝练、似乎被某种力量封印或滋养着的能量核心——第三块轩辕镜碎片!
它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缓慢而有力,与他怀中两块碎片散发出的能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谐振动,一呼一吸间,隐隐呼应,仿佛失散已久的部件,渴望着重聚。
陈远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精光乍现,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一直以来,寻找其他碎片更多是依靠机缘和零散的线索,如同大海捞针。而此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确定地掌握了下一块碎片的下落!
这不仅仅是目标的明确,更是一种信心的重塑。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手曾握过手术刀,也曾握过惊堂木,如今,它们似乎即将握住通往更深层力量与真相的钥匙。
官身的束缚,身份的伪装,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尘埃。他存在的意义,他穿越的谜题,乃至这个时代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其破解的枢纽,似乎都与这面破碎的轩辕镜紧密相连。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官职才能行动、需要看人脸色才能存身的刑部郎中顾云。他是陈远,是身负穿越之谜、与上古神器产生共鸣的追寻者。黑暗,不再是他的囚笼,而是他最好的掩护。这条隐藏在帝国最核心处的线索,将指引他走向下一个战场,一个超越凡俗权力争斗、关乎更宏大命运的战场。
他缓缓握紧双拳,感受着怀中碎片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清晰共鸣,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坚定的弧度。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