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粘滞感。萧景琰的问话在墙壁间碰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与更深的不安。那位以智计闻名的谋士,姓韩,身形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隼,他闻言上前一步,几乎贴在萧景琰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又字字清晰,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殿下,”韩先生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萧景琰焦灼的脸上,“明路已断,宗人府态度暧昧,太子党步步紧逼,证据链看似无懈可击。若强行在堂审上翻案,非但难以成功,反而可能将殿下彻底拖入泥潭,正中太子下怀。”
他顿了顿,观察着萧景琰的神色,见其未有反驳,才继续道:“既然明路不通,唯有……暗度陈仓。既然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还顾先生清白,何不让他……就此‘死’一次?”
“死一次?”萧景琰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如何死?韩先生,莫要卖关子!”
韩先生不再犹豫,语速加快,勾勒出计划的轮廓:“刑部天牢,虽号称铜墙铁壁,戒备森严,但并非毫无缝隙可钻。尤其西北角的丙字区,多是关押待决重犯之所,看守虽严,却因犯人身份敏感,管理上反有些灯下黑的味道,且其建筑多为木质结构,年久失修……”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可精心安排一场‘意外’大火,起火点,就选在顾先生所在的丙字区牢房附近。火势务必要猛,要快,瞬间引发大乱,吸引所有守卫的注意力。”
“届时,趁牢区混乱,狱卒忙于救火、疏散囚犯之际,我们的人混入其中,利用提前探明的路径,迅速找到顾先生,将其带离。同时,在火场之中,留下一具早已准备好的、与顾先生身形相仿的死囚尸体,给他换上仿制的囚服,佩戴上顾先生平日所佩玉佩的赝品。大火焚身,面目全非,谁又能分辨那焦尸究竟是谁?”
韩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如此,顾云便‘合情合理’地葬身火海。太子党失去了攻击的目标,这身份疑案自然不了了之。而陛下那边,面对一具焦尸和‘意外’的结论,也多半不会再深究。至于顾先生……”
他看向萧景琰,意味深长地道:“则可金蝉脱壳,秘密转入暗处。他之才学,他之能力,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为殿下效力。他将成为殿下藏在袖中最锋利的一把匕首,一双在暗处洞察一切的眼睛。追查玄狼族、探寻轩辕镜之谜,这些在明面上束手束脚之事,在暗处反而更能施展。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番话语,如同在密室内投下了一颗惊雷。众人皆屏息凝神,心脏狂跳。此计可谓胆大包天!在天牢纵火,偷梁换柱,这简直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在赌博!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错,纵火、劫囚、欺君……哪一条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萧景琰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韩先生,仿佛要透过那双冷静的眼睛,看清这计策背后所有的风险与机遇。
密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萧景琰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画面:陈远在雍州古墓中冷静分析的身影,在东宫公堂上条分缕析的从容,以及此刻身陷囹圄却依旧镇定的眼神……还有太子党人那得意的狞笑,宗人府老亲王那即将宣判的严厉面孔。
保,明着保不住,还可能引火烧身。
不保,于心何忍?于大业何益?
韩先生的话回荡在耳边:“……成为殿下藏在袖中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终于,萧景琰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环视了一圈屏息以待的幕僚,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依此计!”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韩先生,一字一顿地强调:“务—必—周—密!所涉人等,皆需绝对可靠!各个环节,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此事若成,尔等皆是大功!若有半分差池……”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那冰冷的寒光,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臣等,定不负殿下所托!”韩先生与其他幕僚齐齐躬身,声音压抑却坚定。
一场惊天动地的“李代桃僵”之策,就在这狭小的密室中,悄然定下。命运的齿轮,开始向着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