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海出身太医署的线索,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案件迷雾中最为关键的路径。官署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被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振奋。苏清月当机立断,决定留下,与陈远并肩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推理实验之中。
那间由后罩房改造的“实验室”,此刻成了与外界隔绝的求知战场。临时拼凑的长条药案上,烛台被拨得极亮,跳跃的火苗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着思考的节奏微微晃动。案上井然有序又略显拥挤地摆放着各式器皿:小巧玲珑的铜质秤杆、光滑的白瓷研钵、形态各异的琉璃瓶罐,以及苏清月从太医署带来的精致药匣。空气中,原本熟悉的醋与石灰味道,此刻已被一股复杂而奇异的药草混合气息所取代,既有草木的清新,又隐隐透出一丝令人不安的腥涩。
阿青屏息凝神,守在案几一侧,面前铺开着空白的记录册和炭笔,他像最忠诚的史官,准备记录下每一个可能决定案件走向的细微瞬间。赵虎则抱臂立于门外廊下,魁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扉,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杂音与窥探都隔绝在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智慧燃烧的净土。
“鬼茛萝……”苏清月轻声念出这个带着不祥意味的名字,用银镊从药匣中取出一片形态相似的替代性干枯叶片,置于灯下仔细观察其脉络,“其汁液毒性极为猛烈,若直接使用,不仅会在脏腑留下无法掩盖的灼蚀痕迹,更会使中毒者在极度痛苦中挣扎哀嚎,这与两名受害者现场呈现的‘安详’姿态、以及那近乎完美的仪式感,完全背道而驰。”
她抬起眼,看向陈远,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他必定是凭借在太医署积累的深厚底蕴,找到了一种极其精妙的处理方法。目的,就是剥离其狂暴的毒性,只保留那份能精准作用于心脉、引发麻痹的核心药力。”
陈远颔首,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药具,脑海中飞速梳理着已知的线索。忽然,他想起那份来自现场土壤的、容易被忽略的报告:“清月,现场发现的特殊檀香碎屑,除了标识来源,其本身是否也具有较强的宁神镇定性?”
“确有!”苏清月眼中光华大盛,仿佛被这一句话点醒了关键,“上品檀香,气息醇厚绵长,本身就有安定心神、调和气机之效。或许……它正是净海用来中和、掩盖鬼茛萝残留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使得最终的药剂更加‘纯净’,更符合他心目中那种……献祭般的‘无痛超脱’!”
思路豁然开朗。她立刻行动起来,素手纤纤,却稳定无比。先用微量溶剂萃取出模拟毒素的精华,再取来精心研磨的檀香细粉,依照不同比例小心混合,时而加入几味如甘草、茯苓之类性质温和的调和药剂。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谨慎与期待,如同在未知的黑暗中进行着精密的导航。
时间在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尝试与随之而来的否定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星辰渐隐,东方天际泛起一层模糊的灰白。烛台上堆积起厚厚的烛泪,如同他们耗费的心力。阿青的记录册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与符号,他的眼皮沉重,却依旧强打精神。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清月将最新一次调和完成的药液,滴入盛有特殊反应试剂的瓷盏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滴药液与试剂接触的瞬间,没有出现之前或浑浊或刺眼的异色,而是缓缓晕染开一种……深邃而诡异的淡紫色,幽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美丽。
“成了!”苏清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蕴含着无法抑制的激动,“虽然无法完全复现净海掌握的精确配方,但这条路径,这条利用檀香特性来‘驯服’鬼茛萝,从而制造出近乎‘完美’麻痹药剂的理论,极可能就是真相!”
陈远凝视着瓷盏中那抹妖异的淡紫,它像一只神秘的眼睛,在晨曦微光中冷冷地回望着他。他仿佛透过这滴药液,清晰地看到了净海法师那副悲天悯人的袈裟之下,所隐藏的、对某种扭曲“完美”仪式近乎病态的痴迷与偏执。这不仅是药理的突破,更是对凶手内心世界的一次深刻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