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带回的消息,既在陈远意料之中,又让他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四皇子萧景琰批准了开棺验尸的请求,但附带的条件也极为苛刻:验尸必须在刑部、大理寺派员及书院代表(主要是山长李明辅)的共同监督下进行;若验尸结果不能提供颠覆性的确凿证据证明此案为他杀,则陈远需承担“惊扰亡灵、亵渎逝者”的全部后果,罪加一等。
这意味着,没有退路。成功,则案破冤雪;失败,则万劫不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书院,继而引爆了整个京城的舆论。开棺验尸!在这个信奉“入土为安”的时代,这无疑是石破天惊之举。士林清议哗然,纷纷指责四皇子纵容手下行此酷吏之举,有伤天和。民间也是议论纷纷,多有非议。
压力最大的,自然是陈远。但他此刻心如止水,专注于准备。他开出的物品清单,韩青已想尽办法备齐。他甚至亲自指导工匠,临时打制了几样简易却关键的工具,如不同弧度的金属探针,用于探查体内深部损伤;还有仿照现代测量尺打造的带有精细刻度的木尺。
开棺地点选在城西义山,柳明暂时安葬于此。当日,天色阴沉,山风猎猎,为现场平添了几分肃杀与悲凉。
刑部派来的是那位曾与萧景琰一同出现过的刑部侍郎,姓王,面色阴沉,显然对此次验尸极为不满。大理寺来的是一位姓周的主簿,年纪较大,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李明辅则身着素服,脸色苍白,在几位书院教习的陪同下站在一旁,眼神深处藏着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四皇子萧景琰并未亲临,但韩青及其麾下侍卫牢牢控制着现场,代表了皇子的意志。
此外,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官员、士子以及百姓,被侍卫拦在远处,翘首观望。在这群人中,陈远注意到一个身着太医署官服的年轻女子,她站在稍近的位置,神情专注而充满好奇,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流露出厌恶或恐惧。陈远想起卷宗中提及的太医署女医官苏清月,想必就是此人。
“顾云!”王侍郎率先发难,声音冷厉,“开棺惊魂,乃大干律例、有违人伦之事!四殿下虽准你所请,但若今日你查不出个子丑寅卯,休怪本官按律严惩!”
李明辅也上前一步,悲声道:“顾先生!柳明已不幸身故,何故还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你此举,至我书院清誉于何地?至天下士子之心于何地?!”他话语煽情,引得周围一些书院教习和学子面露愤慨。
陈远面对指责,神色不变,只是对王侍郎和周主簿拱了拱手:“二位大人,李山长。在下此举,非为亵渎,实为昭雪。若柳明果真是含冤而死,令他沉冤得雪,方是对他最大的告慰。若因畏惧人言而让真相蒙尘,令凶手逍遥法外,那才是真正的有违天道人伦!”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柳明那座略显简陋的新坟上,语气沉凝:“今日,便让我们一同聆听,这黄土之下,亡者最后的无声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