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风平浪静。沈府内外戒备森严,仿佛铁桶一般,再未有不速之客闯入。然而这份平静,却更像暴风雨前的压抑,让人心头莫名发紧。陈朔深知,那千两黄金的悬赏如同诱饵,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窥伺,等待着他露出破绽。
沈未央赠予的“金丝软甲”,他已贴身穿着,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处境的凶险。他依旧每日前往锦瑟居,沈未央待他愈发细致周到,那份情意几乎已不加掩饰,府中下人见了陈朔,态度也愈发恭敬,隐隐已将其视为半个主人。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依赖,让陈朔在温暖之余,肩头的压力也更重了几分。
这日,久违的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积雪消融,空气湿润而清新。沈未央见陈朔连日闷在府中,恐他烦郁,便提议去府中后园的梅林走走,说是那里的红梅近日开得正好。
陈朔知她是好意,也觉整日困于方寸之地并非良策,便应允了。为防万一,沈未央亲自点了八名身手最好的护卫随行,沈统领更是亲自在前引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沈府后园占地颇广,梅林位于园子深处,此时正值盛放期,虬枝劲干上点缀着无数殷红如血的花朵,凌寒傲雪,幽香袭人。走在落英缤纷的青石小径上,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沈未央与陈朔并肩缓行,偶尔指点着某株形态奇特的梅树,低声交谈几句。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枝桠,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难得的宁静祥和。护卫们分散在四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影响主人赏梅,又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行至梅林深处,有一处六角小亭。沈未央有些乏了,便与陈朔入亭小憩。侍女在石凳上铺了软垫,奉上热茶。
“先生看那株玉蝶梅,”沈未央指着亭外一株花瓣莹白、形态秀雅的梅树,唇角含笑,“其色如雪,其香清冽,是难得的珍品。”
陈朔顺着她所指望去,点头赞道:“确是不凡,傲骨冰姿,令人心折。”他话音刚落,心中警兆忽生!
并非听到或看到了什么,而是一种长期处于危险边缘磨砺出的、对杀气的直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陡生!
“咻——!”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撕裂空气,自梅林深处一株茂密的老梅树后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亭中陈朔的背心!来势之疾,角度之刁,显然蓄谋已久,计算精准!
“先生小心!”站在亭外的沈统领反应极快,暴喝一声,猛地扑向陈朔,想将他推开!
然而那箭矢来得太快!沈统领虽推开了陈朔,自己却避之不及,乌光擦着他的肩胛掠过,带起一蓬血花!他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脸色瞬间煞白。
“有刺客!保护夫人和先生!”沈统领强忍剧痛,嘶声吼道。
八名护卫瞬间反应过来,刀剑出鞘,迅速收缩,将小亭团团护住,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
陈朔被沈统领推开,踉跄一步站稳,心头狂跳。若非那瞬间的直觉与沈统领舍身相护,这一箭恐怕已然透心而过!他目光冰冷地望向那株老梅树,只见枝叶晃动,一道灰色身影如同猿猴般向后疾退,速度极快,显然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追!”一名护卫头领留下四人守卫,带着另外三人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沈未央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第一时间冲到陈朔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上下打量着陈朔,见他完好无损,只是脸色阴沉,这才稍稍安心,随即又看到肩头染血、脸色苍白的沈统领,更是心急如焚,“快!快扶沈统领下去疗伤!”
陈朔反手轻轻拍了拍沈未央冰凉颤抖的手背,沉声道:“我没事,夫人莫慌。”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刺客消失的方向,心中寒意弥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沈府守卫最森严的内院,对方竟能潜伏至此,发出这致命一击!其胆大妄为,以及对沈府内部的渗透程度,都远超他的想象!
那悬赏的威力,果然可怕。而这,恐怕仅仅只是开始。
沈未央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骇中恢复。她仰头看着陈朔沉静的侧脸,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未散的恐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
“先生……”她喃喃低语,后面的话却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泪水,悄然滑落。
陈朔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滚落的泪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怕,”他低声安慰,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让沈未央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看着陈朔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只觉得漫天风雪,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
梅香依旧清冽,只是这幽静的梅林,此刻却弥漫开了浓重的血腥气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