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机械厂铸造车间,辛遥全程跟进传统箱的齿轮加工,确保进度与质量。
机械厂的王师傅指着刚出炉的几个毛坯件直摇头:你看,不是这里有砂眼,就是那里壁厚不均。图纸要求太高了,咱们的设备做不了这么精细。
辛遥拿起一个废品件,手指轻轻抚过粗糙的表面。
当她触碰到一处明显的凹陷时,葫芦胎记传来微弱的悸动,脑海中瞬间闪过金属液流动不畅的。
王师傅,她放下铸件,语气肯定,设备没问题。是模具的排气孔位置不对,浇注温度也低了。
你怎么知道?王师傅惊讶地看着她。
辛遥不便解释,只说:我计算过金属流动性。把这两个地方调整一下,应该没问题。
王师傅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她说的修改了模具,调整了温度。
再次开炉,铸件完美无缺,表面光洁,壁厚均匀。
神了!王师傅拿着新铸件,对辛遥竖起大拇指,辛技术员,你这手绝了!
辛遥浅浅一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让她太阳穴微微发胀。这种超越常人的洞察力,需要付出代价。
铸造车间的成功并没有让辛遥感到丝毫轻松,她揉了揉额角,结束了一天高强度的工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农机厂那间小小的宿舍。
窗外,暮色四合。
辛遥坐到书桌前,望着眼前的图纸发呆。
离前世陆沉舟车祸的日期越来越近,辛遥实在无法压抑内心的忧虑。她铺开信纸,斟酌再三,终于落笔,给秦卫东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核心只有一句:“敌对势力潜藏暗处,伺机反扑,请务必保护好陆沉舟同志的安全。”
此时此地,她完全没有任何能力保护陆沉舟,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这种明知悲剧可能重演,却无力阻止的感觉,比身体的疲惫更让她痛苦百倍。
信寄出去了,等待回音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
辛遥几乎泡在了车间里,专注于传动箱的难关功课。
她需要反复与王师傅核对图纸上的每一个公差标注,确保加工精度;
需要去仓库确认特种钢材的库存是否足够应对试制阶段的损耗;
还需要协调热处理车间的排期,确保毛坯件加工完成后能及时进行热处理,不耽误整体进度。
……
万事开头难。
她深知,第一台原型机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走得稳健,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她穿梭在各个车间,沟通、确认、解决突发问题,原本略显青涩的脸庞上,逐渐多了一份属于统筹者的沉稳与决断力。
到了周日,天空是那种洗过的湛蓝,辛遥却无心欣赏。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用厂里发的部分补贴,在供销社称了一斤五花肉,又买了一包桃酥,沉甸甸地拎着,坐上了回榆林大队的班车。
一路上,窗外的田野风光飞速倒退,她的心却比车轮更颠簸。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她必须回去一趟,亲口提醒他。
回到辛家小院,赵秀兰见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又是心疼又是欢喜,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常。
辛遥面上带着笑,心思却早已飘远。
直到赵秀兰不得不去上工,辛遥才从家里拿了两个母亲刚煮好的红薯,朝着陆沉舟的宿舍走去。
敲开门,陆沉舟似乎刚洗过脸,额前的黑发还带着湿意,看到是她,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好在镇上等我去接你?”他侧身让她进来。
“嗯,坐最早的班车回的,走回来也不远。”
辛遥将还冒着热气的红薯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顺便……想跟你说件事。”
陆沉舟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紧张。“什么事?”
辛遥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他,语气郑重:“陆沉舟,你最近……能不能尽量不要外出?特别是,不要去县城。”
陆沉舟眉头微蹙:“为什么?”
预料之中的问题,却依旧让她心头一紧。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我……我前几天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梦见你……你在去县城的路上,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她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落在她头顶,审视着,衡量着。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个梦而已。”
“不只是梦!”
辛遥猛地抬头,情绪有些失控,声音里带上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和恳求,“那个梦太真实了!沉舟,你信我一次,就这几天,别出去,行吗?”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她。女孩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甚至是……恐惧。
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吗?
他想起小满那天夜里,她也是这般突兀而执拗地提醒他关好门窗,后来便发生了刘建仁那件事。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他心中疑窦丛生,敏锐地察觉到她有所隐瞒。
让她感到恐惧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
看得出,她是真的在害怕,害怕到不惜编造如此漏洞百出的理由。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他心头触动。
“好。”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了。”
辛遥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安抚,而非真正的承诺。
“这几天我会留在队里处理图纸。”他补充了一句,算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但那股无力的沉重感并未消散。她知道他不信,可他不再追问,这种体贴反而让她更加愧疚。
“那……你记得吃红薯,还热着。我……我先回去了。”她几乎是仓促地转身,逃离了这间让她几乎透不过气的屋子。
陆沉舟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缓缓移到桌上那两个红薯上,眸色渐深。
——辛遥,你究竟……在隐瞒什么?那个让你如此恐惧的“真相”,又是什么?
从陆沉舟处离开,辛遥心事重重地往家走。
刚进院门,父亲辛林华却叫住了她,脸上带着一家之主的郑重:“遥啊,回来得正好。去,晚上把小陆叫家里来吃饭。”
辛遥动作一滞,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隐约预感到父亲此举背后的含义。
“爸,他……他可能忙着……”
“快去。”辛林华的语气不容置疑。
辛遥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眼神,心头一紧。那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