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老指着窗外的夜空,语气沉重如铁,“天道惶惶,世人渺小!这片大陆的人向来没有信仰,若说真有什么值得供奉的,那便是神冢!里面藏着真神的遗迹,藏着大道的玄机,我辈修士求道一生,不就是为了窥探那一线天机,去突破这神弃之地的界域,获得更广泛的天地吗?”
元澈捂着发疼的脑袋,怔怔地看着药老。他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激动 —— 这个平日只爱炼丹、对修炼不甚上心的四星修士,此刻眼底竟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您…… 您不是不爱修炼吗?” 元澈小声嘟囔,“您说过仙道修为马马虎虎就好……”
“那是老夫资质平庸,求道无望!” 药老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却又难掩执着,“可就算如此,老夫也知道对大道心存敬畏!那不是坑人的地方,是咱们这神弃之地唯一能触碰大道的机会!这片大陆的修士不说修炼成神,但起码有人能够突破这界域避障,去看看无望海的尽头是什么,那么这个修士为什么不能是我或者风老头,亦或是……”
说到这里,药老顿了顿,神情复杂的看着元澈吐出一个” 你 “字。
屋里的烛火噼里啪啦地跳动着,将药老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空气中的药香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混着淡淡的酒香,缠缠绕绕地飘在两人之间。
元澈看着药老激动的神情,心里浓浓的疑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父亲的过往,对老师深藏的执念,都知之甚少。
“我?” 元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茫然。
药老的怒气渐渐平息,他抬手揉了揉元澈的脑袋,动作比刚才轻柔了许多:“傻小子,大道无情,可哪怕只要有一丝机会能突破这神弃之地的桎梏,哪怕九死一生,也有人愿意去闯。”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语气又变得悠远,“这是你父亲当年那一批人,给世人留下的梦想,更是一种责任吧……”
“老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药老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元澈,没有回答,紧接着给了元澈一个鄙夷的眼神,只是那三角眼递过来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滑稽。
元澈自知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药老了解的信息,自然是有人从神冢之中带出来的。
“老师,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您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破到三星修为呢。” 元澈拉了拉药老的衣袖,把话题拽回正题。
药老这才从神冢的思绪中抽离,忽然问道:“你炼丹时,若药力不纯会如何?”
“会炸炉,或者炼出废丹。” 元澈脱口而出,炼丹的道理他早已烂熟于心。
“那武道修炼,根基不稳会如何?” 药老又问,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会走火入魔,伤及经脉。” 元澈毫不犹豫地回答。
药老点点头,指尖轻轻点在他的手背上:“你如今的问题,就像炼药时急于成丹,火候未到便强催药力。二星到三星,看似只差一步,实则是灵力质的蜕变,而非量的积累。” 他的指尖传来温热的气流,缓缓渗入元澈体内,“你一心求快,灵力看似充盈,实则驳杂不堪,这般如何能破境?”
元澈闻言如遭雷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真应了那句隔行如隔山的老话?
这般想着,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脑海中悄然浮现无字天书的功法法门。随着念息运转,体内的灵力仿佛得到指令,欢快地从丹田跃出,沿着古怪的经脉路径直奔手腕,与药老渗入体内的气流撞在一起!
“嗡 ——”
一声沉闷的气爆在书房响起。药老只觉一股浑厚灵力猛地反弹,毫无防备的他被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 “咚” 的闷响。他喉头一甜,竟 “噗” 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然而药老顾不上擦去嘴角的血迹,震惊地看着慌忙过来扶他的元澈,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 这小家伙竟然当着他的面突破了!如此强悍精纯的灵力波动,竟然还只是三星修仙者的水准?
“老师您没事吧?” 元澈扶着药老的胳膊,看着他嘴角的血迹急得眼圈发红。
药老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指尖抹过唇边的血渍。此时再看元澈的眼神变得格外古怪,混杂着震惊、欣慰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喃喃自语:“这他妈的才六岁……” 若是照此速度修炼下去,将来恐怕真能成为这片大陆最年轻的筑基强者。
就在这时,书房的木门无风自开,一道黑影如幽光般掠入屋内。
风老头一手轻巧地拎开元澈,另一手搭上药老的手腕,片刻后冷冷说道:“无妨,只是灵力震荡引发的心脉虚浮。”
他松开手转向药老,语气依旧冰冷:“药老,你教他炼丹之术,我信你的水准。但论修为境界,你在仙云宗各殿之中本就偏弱,修炼一途上最好莫要插手。今日之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埋进土里保守秘密。”
药老在仙云宗本是受人尊敬的六品丹师,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三分,此刻被风老头当众训斥,老脸顿时涨得通红,黑沉沉地瞪着对方:“老夫自然不敢质疑你。只是我来望仙港已一年有余,从未见你指点元澈修炼,他如今这修为究竟从何而来?他毕竟只有六岁,纵使天资聪颖,你也该在旁照拂才是!”
药老嘴上硬气,心里却直发虚。他知道自己炼的丹药入不了这位的眼,再加上对方神秘莫测的身份,压根没有硬刚的底气。
元澈站在一旁左右为难,偷偷瞅着风老头,心里也满是疑惑 —— 这老家伙向来对自己的修炼不闻不问,今日怎么突然如此紧张?
风老头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元澈:“有些人天生就适合修炼,不需旁人指手画脚。” 他着重强调后半句,“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话音落,风老头转身化作一道黑影掠出书房,只留下屋内面面相觑的师徒二人。
药老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两声,看着紧闭的房门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当年要不是看在你救过元庆的份上……” 话没说完便觉得自己为给自己撑门面找的借口实在是蹩脚,便止住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元澈,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你这小子…… 真是个怪物。”
元澈挠了挠头,看着药老胸前的血迹越发不安:“老师,要不我给您炼枚疗伤丹?”
“不用。” 药老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突破三星后灵力运转需格外小心,每日用清心诀梳理半个时辰,切记不可再急于求成。” 他揉了揉元澈的脑袋,眼底的复杂渐渐化作欣慰,“看来老夫是时候该走了。”
元澈的心猛地一沉,方才突破的喜悦瞬间被离别的愁绪冲淡:“老师要走了?”
药老望着窗外的月光,轻轻点头:“再留下去,反倒耽误你成长。明日我便动身回仙云宗,这些丹方你好生研习,遇到难题……” 他顿了顿,终究没说下去,只是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玉简递给元澈,“这是老夫毕生炼丹心得,你收好了。”
元澈捧着冰凉的玉简,指尖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药老望着面前眼角有些湿润的元澈,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对你这样好?”
元澈没有说话,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眼底的感激如同揉碎的星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动人。
药老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元澈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即使不提你母亲,也许是我自己年纪真的大了,身边能有个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学生,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现在,先别想仙云宗那些烦心事。” 药老忽然收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你年纪虽小,但有些话我必须提前和你说一说,你家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药老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里带着几分凝重,“未来这些年,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更要记住 —— 不要轻信任何人,哪怕是那些对你好的人。”
“也包括老师您吗?” 元澈歪着脑袋问道,眼里满是疑惑。
药老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看起来很像好人吗?”
元澈看着药老布满皱纹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初见时总觉得这老头透着几分猥琐,可相处久了,尤其是此刻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心里竟生出浓浓的崇敬。他用力摇了摇头:“老师不是坏人。”
“傻小子。” 药老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回房去吧,记住我今天最后说的话。”
元澈乖巧地点点头,捧着那枚冰凉的玉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