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不疾不徐,沿着东京城南绕向城西。一个多时辰后,抵达城西驿站。
“直阁,可要在驿站稍作休整?”一名衙前小跑至赵逸马侧请示。
赵逸勒马回头,望向青罗车窗:“如烟,可要歇息片刻?”
车窗微启,露出柳如烟略显苍白的俏脸:“公子若急着赶路……不必为妾身耽搁。”
“公子!”环儿急忙探出头,“娘子这几日身子不爽利!”
“嗯?”赵逸调转马头靠近车厢,“如烟,怎么了?可是晕车?”
如烟轻轻摇头。
“莫非是感了风寒?”赵逸追问。
“哎呀公子!”环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羞涩,“是娘子……来月信了!”
如烟苍白的脸颊顿时浮起两抹红晕。
“哦!原来是‘大姨妈’来了!”赵逸恍然。
“‘大……大姨妈’?那是甚?”环儿一脸茫然。
“咳!说了你也不懂。”赵逸一拍额头,随即对衙前吩咐道,“就在此处歇息半日。”
驿站门前,驿吏远远望见这煊赫仪仗,早已躬身迎上:
“小人拜见直阁老爷!老爷是歇脚,还是换马备物?”
赵逸端坐马上,打量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嘴角微扬:
“哦?这回不查驿券了?不怕我们是招摇撞骗的?”
驿吏堆起谄媚笑容:“老爷说笑了!
您这排场气度,定是京里贵人!小人长了几个胆子,也不敢查您的驿券……”
“是吗?”赵逸声音微沉,“那你且仔细瞧瞧本官,再想想……三个月前,三个人。”
驿吏疑惑地抬头,目光在赵逸脸上逡巡片刻,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双腿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直……直阁老……老爷!恕罪!恕罪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如捣蒜,“小人有眼无珠!
上次冒犯虎威,求老爷饶命!饶命啊!”
此时,一名身着绿袍的驿令正从门内走出,见手下跪地求饶,惊疑不定地望来。
待看清赵逸的仪仗,脸色也是一变,慌忙小跑上前,躬身行礼:“下官京西驿令孔闲,参见直阁!
不知这蠢材如何冲撞了直阁,下官定当严惩,万望直阁海涵!”
赵逸摆摆手,语气平淡:“他并无大过,本官也无意追究。
个中缘由,驿令稍后自可问他。
现下替我们安排两间干净屋子,再备些饭食送来即可。”
孔闲连忙应诺:“是是是!直阁请随下官来!”说着,毕恭毕敬地将一行人引入驿站。
安顿好房间,孔闲又道:“下官这就去为直阁准备酒宴……”
“不必。”赵逸打断他,“给随从安排好吃食,不得饮酒。
只需送三份寻常饭菜到我房中。速去。”
孔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敢多问:“是!下官即刻去办!”躬身退下。
赵逸走进安置如烟的客房,只见她蹙着眉,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捂着小腹,身体因疼痛而微微发颤。
环儿端着一碗热水,心疼地劝着:“娘子,喝口热水暖暖吧。”
“就只给喝热水?”赵逸皱眉。
“是呀,以往都是这样熬过去的……”环儿点头。
赵逸无奈摇头:“古人应付‘大姨妈’……还真是简单粗暴。来人!”
门外候着的驿吏立刻应声:“小人在!”
“速去熬一碗滚烫的姜汤,多加砂糖(红糖)。再寻一个干净的袖炉来。”赵逸吩咐。
“是!小人马上去!”
“公子,”环儿放下手中的碗,疑惑不解,“这都五月天了,要袖炉作甚?”
“稍后便知。”赵逸神秘一笑。
不多时,驿吏捧着一个温热的小铜袖炉,提着一罐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姜糖香气的汤罐进来。
“环儿,把袖炉给如烟覆在小腹上暖着。再盛一碗热姜汤,喂她趁热喝下。”赵逸指挥道。
见两人都愣愣地看着他,赵逸故意板起脸:“还不照做?本公子的话都不管用了?”
环儿赶紧将温热的袖炉塞进如烟怀里,又倒了一碗姜汤。
她小心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咦?这汤甜甜辣辣的,还挺好喝!”
“好喝你也多喝些,这一大罐呢。”赵逸笑道,“这东西对女儿家最是滋补。”
“滋补?补什么呀?”环儿好奇地问。
“暖身驱寒,养颜益气,乃女子居家必备之良品!”赵逸打了个响指。
环儿听得似懂非懂:“公子说的话……怪里怪气的……”
“好了,好生照顾你家娘子。”赵逸摆摆手,“本公子去隔壁歇会儿,饭好了叫我。”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一盏茶功夫过后,柳如烟苍白的脸上渐渐透出些许血色,紧蹙的秀眉也舒展开来。
她惊奇地看着环儿,低声道:“公子这法子……当真是神了!
以往来月信,总要疼上大半天,苦不堪言。
可喝了这热腾腾的姜汤,再暖着这袖炉,才这么一会儿,腹中绞痛竟缓解了大半!”
环儿也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公子……他怎么连这个都懂?
莫非……”她凑近如烟,压低声音,带着天真的困惑,“……莫非公子自己也会来月信?”
“死丫头!胡吣什么!”如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斥责,
“公子可是朝廷命官,身份尊贵!这等玩笑话岂能乱说?没的损了公子的官威体面!”
她心中却也掀起惊涛骇浪,赵逸对此事的熟稔,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半个时辰后,如烟已能下床走动,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砰砰砰!夫人,小人为您送饭食来了,可否方便?”驿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环儿连忙开门接过食盒。
“环儿,去请公子用饭吧。”如烟吩咐道。
片刻,赵逸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怎么样,好多了吧?”
如烟俏脸微晕,感激地福了一礼:“多亏公子妙法,如烟好多了。”
“不是我说你,”赵逸走到桌边坐下,语气带着点责备,“知道自己那……日子快到了,就该提前告诉我。
这日子每月总有定数,估摸着快到了,就别到处乱跑,安心歇着。”
此言一出,如烟和环儿瞬间僵在原地,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环儿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天爷!公子……您……您难不成真会来月信?
可……可这不是女儿家成年后才有的么?”她看向赵逸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什么奇异生物。
如烟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无数念头闪过:“难道公子……早已娶妻纳妾?
可从未听闻啊!况且……即便有妻妾,哪个堂堂士大夫会如此细致地了解女子月信之事?
这等事,士大夫们不是向来视为不洁,避之唯恐不及么?”她看向赵逸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与深深的困惑。
赵逸拿起筷子,见两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盯着自己,奇道:“你俩愣着看我作甚?赶紧坐下吃饭啊!”说着自顾自夹起菜来。
如烟迟疑地坐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惊疑,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您……为何对此等……女子私密之事……如此……了解?”她问得极其艰难,声音细若蚊蝇。
赵逸正嚼着菜,闻言差点噎住。
他习惯性地顺口秃噜:“嗨!还不是当年追女朋友的时候练出来的!
熬生姜红糖水,给暖宝宝充电,往女朋友肚子上贴暖宫贴……
那叫一个轻车熟路,精……”
他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看着对面两张彻底懵圈、写满
“女朋友?充电?暖宫贴?”的茫然面孔,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呃……”他干咳两声,强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这个嘛……自然是……学富五车,博览群书!
书中自有……咳……书中自有养身之道!
食不言寝不语,快吃饭!”他赶紧低头扒饭,掩饰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