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闻言一怔,口中喃喃:“你…你怎也知晓了?”
周鼎被问得也是一愣,旋即省悟:知州方才外出,恐也遇上了命案。
然眼下事大,他也无暇深究,急声道:“知州容禀,下官方才所遇另案!巡检司折损副都头一员,厢军殁了十二名军卒!”
王洪只觉眼前一黑,方才已报三死,且是两位官员!
此刻竟又添十数条人命!怒气未及发作,周鼎下一句话直如惊雷贯耳:
“巡检司都头张三郎,涉嫌勾连厢军,当街围杀朝廷遣往庆州的节度判官,几致其身亡!
眼下,那位节判正在官厅候见知州!”
“你…你说甚么?”王洪声音发颤,难以置信,
“你巡检司的都头,伙同厢兵…围杀朝廷命官?”
见周鼎重重点头,王洪只觉天旋地转,眼一翻便从马背栽下。
幸得周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众人急唤摇晃,王洪方悠悠醒转,面色惨白。
他怒指周鼎:“尔这巡检是如何当的?都头带人外出,尔竟懵然不知!
还有张蒙方!谁给他的胆子,未经本官命令,私调厢军?速唤他来见我!”
周鼎躬身:“下官这便去请张都监。”
刚转身,身后又传来王洪虚弱急切的呼声:“回…回来!不必寻了!”
周鼎回身,面有疑色:“不请张都监了?”
王洪摇头,强自支撑:“扶…扶本官起来,先回衙!”
州衙公厅内,赵逸见周鼎搀扶着一位身着绿袍、面色灰败的中年官员入内,知是知州王洪,忙躬身行礼:“下官庆州节度判官赵逸,参见知州。”
王洪勉强颔首:“赵节判稍待,容本官更衣便来。”遂由仆役扶入后衙。
片刻,王洪自后衙转出,未待赵逸再拜,已抢步上前,语带关切:“闻节判身负重伤,本官即刻延请孟州名医,为节判诊治!”
赵逸摆手:“知州美意心领。下官之伤,幸得义兄处置,暂无性命之忧,不劳费心。”
王洪一滞,心知对方带伤问罪,此事断难善了。只得尴尬一笑:“那…节判见本官,所为何事?”
赵逸单刀直入:“今日下官一行于孟州街市,遭巡检司官差并十余名厢军围杀!
若非下官义兄乃武官出身,勇武过人,我辈恐已横尸当场!”
王洪闻言,目光扫向赵逸身后两位绿袍人,奇道:“敢问节判,这二位是…?”
赵逸道:“此乃下官义兄与师侄,俱授八品武散官,未领实职。
因下官任所庆州毗邻西夏,家兄忧心安危,特请二位随行护卫。”
王洪追问:“未知节判令兄,现居何职?”
赵逸淡然一笑:“非甚显宦,现为吏部尚书左选司员外郎。临行前闻讯,似将擢升左选郎中。”
王洪心头一沉。左选司员外郎虽只六品,却是握有铨选之权的清要!
自己这知州与之品阶相仿,然若在吏部,恐难入其眼。
更何况即将升任左选司郎中——绯袍五品,掌天下中低级文官升迁黜陟之实权!
有此靠山,此事休想压下了。
王洪只得放低姿态:“那…节判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赵逸对吴启道:“请武二哥。”
武松押着三名弓手入衙,其浑身浴血,煞气凛然。王洪一见,腿脚又是一软,幸得周鼎搀扶。
赵逸引武松上前:“此乃下官义兄武松,为护下官,身受重创。此三名弓手亦为其所擒。”
复从吴启手中取过带血箭矢:“此箭乃自下官体内取出。
知州可召仵作验看,此箭形制是否厢军所用?更有巡检司都头,已被义兄当场拿获,现移交周巡检看管。”
人证物证俱在,王洪脸色愈发难看。及闻都头已交还周鼎,他眼中精光一闪,立时领悟:
“节判之意,本官明白了!此必是那张都监一人胆大妄为,我巡检司上下,定不知情!”
他心头稍定:只要非巡检司与都监勾结谋害文官,自己至多落个御下不严之过,贬谪责罚尚可承受,远胜担上谋逆嫌疑。
王洪正色道:“节判放心,本官必秉公处置!
张蒙方私调兵马,围杀节判,罪不容诛,本官绝不姑息!”他心知张都监已死,正好推与死人。
赵逸却微微摇头。
王洪脸色再变:“节判这是何意?”
赵逸道:“若尽归咎于已死之张都监,知州虽可稍脱干系,然提刑司若下察,发现破绽,知州恐仍难自辩。”
王洪叹道:“诚然。主犯伏诛,余众难究,实难周全。”
见其忧色,赵逸笑道:“下官有一策,或可解知州之困,未知尊意肯纳否?”
王洪如见救星:“请节判赐教!”
赵逸遂命吏员:“取纸笔来。”
小吏奉上笔墨,赵逸挥毫疾书数行,递与王洪。
王洪展纸细阅,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竟撩袍对赵逸深深一揖:“元道(王洪字)谢先生指点!”
赵逸虚扶还礼:“知州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