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听到消息,脸色骤然一变,“腾”地站起身来,抱拳道:“诸位,林某家中突有急事,先行告退,万望海涵!”
张栋不在意地摆摆手:“林兄自便,无需拘礼。”
赵逸与鲁达等人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林冲勉强挤出笑容:“诸位宽心,些许家事,林某自能料理。”
“林大哥,若有难处,务必告知我等!”赵逸沉声道。
林冲匆匆离席后,鲁达起身,对着孙孺郑重一揖:“鲁达谢过孙少卿援手之恩!”
张栋却在一旁笑着插话:“诶,鲁兄,你这谢得不对路啊!
银子可是庆知兄掏的腰包,实在不行,谢我也成,若非我硬拉子恒过来,你俩也碰不上这机缘不是?”
“喏,银票在此,后续事宜,你来接手。”孙孺淡然一笑,将一沓银票推到张栋面前。
张栋眼珠一转,嬉皮笑脸道:“我办倒也无妨,只是这数目嘛……得加钱!”他故意看向赵逸,挤眉弄眼。
众人被他逗得哄堂大笑。
酒足饭饱。
“时辰不早,我等也该告辞了。”张栋率先起身。
一行人步出酒楼。
“老弟,”张栋揽过赵逸肩膀,压低声音,语重心长,“此番赴任庆州,务必谨言慎行!
三五年内,只要稳扎稳打不出纰漏,老哥定设法调你回京。
届时在京畿附近任一任知县,考满之后,保你一个京官前程。”
赵逸心中微动:“庆州那边……”
“不可言,不可言!”张栋笑着打断,“你只需规规矩矩,自能平安无事。”
他用力拍了拍赵逸胸口,“若有需援手之处,随时书信与我!”
赵逸心念电转,想到林冲处境,恳切道:“方才离去那位,是义兄林冲,禁军教头。
他先前不慎开罪了高太尉的义子,小弟恐他日后遭人构陷报复,还望哥哥在京中多加看顾一二!”
“哦?只是义子?”张栋挑眉确认。
见赵逸点头,张栋爽快应承:“既非亲子,此事包在我身上。”
孙孺与张栋与众人作别,登车离去。
“鲁大哥,天色尚早,不如去林大哥府上探望一番?”赵逸提议道。
“正合洒家心意!”鲁达立刻赞同。
三人雇了一辆牛车,晃晃悠悠来到林府。
宅子不大,两进小院,门庭略显陈旧。
“林大哥!俺们看你来了!”鲁达上前叩门。
片刻,林冲面色阴郁地开了门,强笑道:“有劳兄弟们挂念,快请进!”
几人入院落座。林娘子端茶出来,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泪痕犹在,放下茶盘便匆匆转身回屋,连托盘都忘了拿。
林冲见状,忙道:“兄弟们先用茶。”赵逸与吴启依言端起茶杯。
“哥哥!”鲁达性子急,一掌拍在桌上,“有事切莫憋在心里,拿俺们当外人不成?!”
林冲看了赵逸和吴启一眼,欲言又止。
“林大哥若不便言明,我等先行告退便是。”赵逸会意,拉着吴启起身。
“赵贤弟误会了!”林冲急忙拉住赵逸手臂,长叹一声,“唉!今日之祸,皆因那高坎而起!
趁我外出赴宴,这厮竟潜入府中,意欲轻薄贱内……幸得邻里察觉,及时报信,否则……”林冲满脸苦涩与愤懑。
“那腌臜泼才竟敢欺辱嫂嫂!你们等着,俺这就去剁了那厮狗头!”鲁达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师弟!坐下!”林冲厉声喝止,“赵贤弟好不容易托人替你平息了命案,你怎还如此莽撞!
那高坎岂是郑屠可比?你若杀了他,殿帅府焉能放过你?!”他连连摇头。
“那林大哥作何打算?”赵逸问道。
林冲苦笑:“还能如何?高坎势大,惹不起,只能躲。往后让娘子深居简出,紧闭门户罢了。”
赵逸心念一转,有了主意:“小弟侥幸得中进士,将赴庆州任节度判官。
此去路途遥远,恐不太平。林大哥,不如……”他看向林冲,“带着嫂嫂,随小弟同往庆州如何?”
“庆州?”林冲一怔。他们席间已猜出赵逸官身,倒不惊讶。他沉吟片刻,摇摇头:
“多谢贤弟美意。只是林某久居东京,故土难离,就不远行了。”
“林大哥不去,俺鲁达跟你去!”鲁达在一旁朗声道。
“哦?当真?!”赵逸喜形于色。
“岂能有假!今日你花了大把银子替俺了结官司,俺鲁达岂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去庆州,俺给你当个护卫!”鲁达拍着胸脯。
“好!那小弟就仰仗哥哥护持了!吴启,你呢?”赵逸看向少年。
“我?”吴启挠挠头,“我自然跟着师傅师叔。我本无家,去哪儿都一样!只要师叔给口饱饭就成。”
“放心,师叔好歹是一州判官,饿不着你!”
赵逸笑着,忽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三张空白告身置于桌上,“来来,一人一张,填上姓名籍贯!”
三人皆是一惊。
“怎么了?莫嫌官小,虽无实职差遣,好歹有个正经官身傍身。”赵逸笑道。
“老弟,这可是正经的官身告牒!”鲁达神色郑重。
“赵贤弟,此物太过贵重,还是留予亲近之人吧。”林冲忙将告身推回。
吴启不明就里,刚想伸手,见林冲、鲁达都未拿,又讪讪缩回。
“你们不要,我还能给谁?难不成退还给张老哥?”赵逸故作无奈。
“老弟既如此说,那哥哥就不客气了!”鲁达哈哈一笑,拿起一张揣入怀中,见吴启还愣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愣着作甚!赶紧拿着!多少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
林冲见二人已收,只是深深一揖:“赵贤弟厚意,林某心领。
然无功不受禄,林某万不敢受。”
赵逸见状,只得将剩下那张收回怀中:“也罢,那我先替林大哥收着,来日方长。”
几人在林府又叙谈片刻,饮了几盏茶,便起身告辞。
离开林府,三人沿街而行。
路过一家兵器作坊,赵逸驻足:“此去庆州路途遥远,买几件趁手兵器防身才是正理。”
“几位客官,里边请!需要何种兵器?”店小二殷勤迎客。
“鲁大哥,你惯用何种兵器?”赵逸问道。
“洒家用刀顺手!”鲁达答道。
“刀?小弟还以为大哥偏好禅杖呢!”赵逸笑道。
鲁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洒家只是嫌寻常兵器太轻,那禅杖分量还凑合,就用了。”
“小二,将你们店里上好的刀都取来看看!”赵逸吩咐。
不多时,小二捧出三四柄长刀。鲁达逐一提起,随手挥动几下,皆摇头:“太轻!太轻!不趁手!”
此时,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从里间走出,见状吩咐小二:“去库房,把客人订做的那杆青龙戟抬来!”
“管事,那兵器太重,小人一人可抬不动!”小二苦着脸。
“那就多叫两人!”
片刻后,两名伙计面红耳赤,吃力地将一杆长兵器抬到鲁达面前。
只见此戟长约八尺,通体黝黑,戟刃寒光凛冽,戟身上盘绕着一条深青色虬龙,栩栩如生。
鲁达单手一抓戟杆,臂膀微沉,随即双手握定,吐气开声,猛地凌空劈下!
“砰——!!!”
一声沉闷巨响,脚下青石板应声裂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尘土飞扬!抬戟的伙计吓得跌坐在地。
赵逸看得心头一跳:“鲁大哥!试兵器……能否换个地方?小弟腿都软了。”
鲁达咧嘴一笑,意犹未尽:“好兵器在手,一时手痒,诸位见谅,见谅!”
赵逸忙向管事赔礼:“对不住,对不住!这修补石板的费用,一并算在兵器钱里。”
管事倒不在意,摆摆手:“无妨,客人满意便好。”
赵逸瞥见地上那几柄长刀,对吴启道:“吴启,你力气不小,挑一把趁手的刀用。”
他指着其中一柄,“连同这青龙戟,一并包好。”
付了十五两银子,三人携着兵器离开作坊。
“吴启,你随鲁大哥先回相国寺。”赵逸吩咐道,“三日后辰时,我们在后街巷口的酒肆会合,一同启程赴庆州。”
两人离去后,赵逸雇了辆车,回到后街巷的小院。
“公子回来了!”如烟迎上前,一边帮赵逸脱下官袍,一边对里屋唤道:“环儿,快把醒酒汤端来给公子!”又转身去取干净的常服。
一番梳洗更衣后,赵逸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三日后该如何开口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