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池畔的道韵茶会,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
茶会上拟定的《功德评定细则(初稿)》和《天刑道枢协作倡议》,通过钱满仓的多宝阁渠道、赵乾等人的散修网络、林婉清的青木宗关系,以及南宫家等势力的默许,迅速传遍了九州各大州郡。
起初,这并未引起太多大人物的注意。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巨擘、世家家主眼中,这不过是几个小辈搞出来的、带着几分理想主义色彩的“过家家”游戏。功德?秩序?在弱肉强食、资源有限的修真界,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然而,他们低估了底层修士对“公平”与“秩序”的渴望,也低估了“天刑道枢”如今的名声和墨尘那“强制净化”手段带来的威慑力。
首先行动起来的是散修群体。赵乾和他的朋友们,拿着复刻的玉简,奔走于各个散修聚集的坊市、险地。他们现身说法,讲述自己在坠龙渊的经历,展示“功德凭证”带来的好处(比如优先进入化龙池修炼),并承诺,只要遵守天刑道枢的基本准则,记录善行,就能在道枢的协作网络内获得一定的庇护和资源倾斜。
对于常年处于修真界底层、缺乏保障的散修而言,这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尽管半信半疑,但尝试的成本很低——不过是记录一下自己做了哪些好事罢了。很快,在几个较大的散修聚集地,悄然出现了由赵乾等人设立的“功德记录点”,虽然简陋,却是一个开始。
青木宗所在的“百草郡”,林婉清回到宗门后,立刻说服了宗主和长老。青木宗本身就以行善积德为立宗之本,与天刑道枢的理念高度契合。他们不仅在自己控制的药田、医馆推行功德记录,还将《细则》分发给了所有交好的小门派和修真家族,影响力逐步渗透。
多宝阁更是将商业天赋发挥到了极致。钱满仓请示总阁后,开始在九州各处分阁设立“功德业务窗口”,不仅负责记录和初步核定功德,还推出了“功德贷”(凭良好功德记录可低息借贷灵石)、“功德险”(因行善而受损可获得补偿)等一系列金融产品,将“功德”与实实在在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大大加快了推广速度。
当然,阻力也随之而来。
在位于西北边陲的“黑风戈壁”,一个以劫掠商队、控制水源为生的修真马匪团伙“沙蝎帮”,就公然撕毁了赵乾派人送去的《细则》,并将使者打成重伤,扬言“老子就是业力深重,有本事让那什么狗屁巡察使来净化我!”
消息传回,墨尘正准备动身,鬼煞真人却拦住了他。
“杀鸡焉用牛刀。”鬼煞真人淡淡道,“此等宵小,正是检验你那‘协作网络’成色的试金石。让该去的人去。”
墨尘立刻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他通过多宝阁的传讯网络,发布了针对“沙蝎帮”的“协查惩处任务”,并附上了相应的功德奖励。
任务一出,响应者云集。不仅附近的散修摩拳擦掌,就连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小宗门也派出了弟子——既能赚取功德,又能借此与天刑道枢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
三天后,由三名金丹散修、两名青木宗弟子以及一位南宫家旁系子弟组成的“临时执法小队”,突袭了沙蝎帮的老巢。战斗过程并无太多悬念,沙蝎帮帮主虽也是金丹后期,但在功法克制、配合默契且斗志昂扬的执法小队面前,很快溃败。其核心成员被废去修为,押送当地官府(与天刑道枢已建立初步合作关系的郡守)依律处置,其余帮众则被勒令解散,改邪归正。
此事虽小,影响却极大。它向整个修真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天刑道枢并非空谈,它有执行力,也有愿意为其理念而战的追随者!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地方势力,开始重新评估这个新兴组织的力量。
然而,真正的考验,往往来自更高层面。
九州中原腹地,资源丰饶的“天澜州”。此地由三大宗门“玄天宗”、“神兵门”、“妙音阁”共同掌控,势力盘根错节,等级森严。天刑道枢的理念在这里遭遇了最强烈的反弹。
尤其是玄天宗,其少宗主司徒浩,乃是九州有名的年轻天骄,元婴初期修为,为人骄横跋扈。当他得知自家一个附属家族,因强占灵田、逼死凡人,被天刑道枢记录在案并通报批评,导致家族声誉受损后,勃然大怒。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管到我玄天宗头上?”司徒浩直接带人闯入了天澜州多宝阁分阁,一掌击碎了“功德业务”的牌子,指着分阁主的鼻子骂道,“告诉那姓墨的,天澜州,还轮不到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指手画脚!再敢把手伸过来,休怪本少主不客气!”
消息传到墨尘这里时,他正在处理另一桩纠纷。面对玄天宗这等庞然大物,说不压力是假的。他看向鬼煞真人。
鬼煞真人依旧平静:“猛虎拦路,绕行亦可,驱虎亦可,然需权衡利弊,考量代价。玄天宗非沙蝎帮,其内亦有明理之人。此事,可先礼后兵。”
墨尘心领神会。他并未立刻动身前往天澜州,而是通过多宝阁,向玄天宗宗主司徒鹰发出一封措辞严谨的正式信函。信中详细说明了其附属家族的恶行及证据,阐述了天刑道枢维护基本秩序的理念,并指出,约束门下,公正处事,方是名门正派长久之道。同时,他也将此事公之于众,借助舆论施压。
此举,既表明了态度,也留有余地。
果然,信函发出后,玄天宗内部产生了分歧。以司徒浩为代表的强硬派主张强硬回击,而一些较为理智的长老则认为,为了一个附属家族与如今声势渐起、理念占据道德高地的天刑道枢彻底撕破脸,得不偿失,更何况对方背后还站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化神老怪。
最终,玄天宗宗主司徒鹰出面,勒令那个附属家族退还灵田,赔偿损失,并亲自约束了儿子司徒浩的行为。虽然玄天宗并未公开表态支持天刑道枢,但这场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下去。
经此一事,九州各大势力彻底清醒地认识到,“天刑道枢”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忽视的小打小闹。它拥有独特的理念、一定的群众基础、高效的协作网络,以及……令人忌惮的顶端战力。它像一株藤蔓,看似柔弱,却已开始悄然缠绕上九州这棵巨树。
墨尘站在重新修缮一新的坠龙渊“天刑道枢办事处”窗前,看着外面井然有序的景象,手中摩挲着功德幡。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推广秩序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会有更多的“沙蝎帮”和“玄天宗”跳出来。
但看着各地传回的、越来越多关于修士主动行善、纠纷和平解决的报告,看着那些因为“功德凭证”而获得更好发展机会的散修脸上洋溢的笑容,他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星星之火,已然点燃。或许微弱,或许会被风雨侵袭,但只要火种不灭,终有燎原之日。
“师父,”他轻声道,“这条路,比我想象的更难,但也比我想象的,更有意义。”
鬼煞真人立于他身侧,望着远方沉沉的暮色,缓缓道: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心有所向,素履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