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静静流淌在程奕君幼时住到大的房间里。他将田梦笙送回住处后,独自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微划痕。
夜已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通讯录里,那两个置顶的号码格外醒目——一个是“妈”,一个是“爸”。他的拇指在两者之间徘徊良久,最终轻轻按下了母亲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了,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回京城了,在剧团安顿下来了。”
“真的?”母亲的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么久没回来,还能住的习惯么?你房间应该一直给你留着呢。”
“都很好,二师姐她们把这里打理得和从前一样。”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许歉疚,“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回去看您。”
“不急不急,”母亲连忙说,语气温柔得让人心疼,“你忙你的,妈这边都挺好的。等你爸的腰好一些,我就抽空去剧团看你。”
程母绝口不提让儿子回家的事,也不提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她太了解这两个倔强的男人了,一个在舞台上扭伤了腰也不肯服老,一个宁愿远走他乡也不愿低头认错。但她相信,时间总会让这对父子找到和解的方式。
程奕君听着母亲一如既往的温暖叮咛,喉头微微发紧。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声音里的沙哑:“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帮一个朋友准备《青歌会》。”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妈,我爸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程奕君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电话的父亲,因为突然被提及而慌乱地挪动身体,结果不小心牵动了伤处。
这个发现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决定趁热打铁,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宣誓般的笃定:
“参加比赛的那个朋友,是位很出色的姑娘。她……很可能就是您一直盼着能成为你们儿媳妇的那个人。”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然后,程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真的吗?太好了!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们……”
“我有绝对的信心,”程奕君打断母亲连珠炮似的提问,声音沉稳而有力,“用我创作的歌曲,加上她自己的实力,我们一定能闯进决赛。所以,我想正式邀请您和我爸来现场看比赛,到时候再好好介绍你们认识。”
“去!妈一定去!”程母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随即她转向一旁,故意提高音量,“老头子,你听见没有?儿子回来是要带未来儿媳妇参加《青歌会》,邀请咱们去看比赛呢!”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声别扭的冷哼:“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受伤了不能乱动,都这样了还看什么比赛……”
但程奕君分明听见,在那故作强硬的拒绝背后,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他甚至能想象出父亲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板着脸,但眼角却泄露出一丝笑意。
“妈,那就这么说定了。”程奕君快速说道,生怕父亲再说出什么口是心非的话来,“您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爸。我先挂了。”
不等那边回应,他果断结束了通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程奕君往后仰身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想着后面的事,田梦笙闯进决赛,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笃定而温柔的弧度。
这一次,他不仅要帮田梦笙赢得比赛,更要赢回一个完整的家。
月光透过窗纱,在程奕君枕边洒下一片清辉。与父母那通电话,像是终于移开了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巨石,他感到了身心通透,很快沉入安稳的睡眠。
次日清晨,生物钟让他在熟悉的时刻准时醒来。窗外鸟鸣啁啾,空气中弥漫着剧团大院特有的、混合着晨露与木质气息的味道。他利落地起身洗漱,一切动作轻车熟路,仿佛过去那些离家的岁月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步入熟悉的练功场,他自然而然地开嗓、吊嗓,随后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基本功。气息在胸腔流转,身姿舒展如松,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亮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他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不远处,几位早起练功的师兄师姐停下了动作,目光欣慰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二师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六师姐,低声道:“瞧见没?这架势,这功底,一点没丢!就像是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早课完毕,程奕君跟师兄师姐们打声招呼后,带着细密的汗珠,步履轻快地走向田梦笙她们暂住的小院。远远便看见田梦笙和夏可可已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沐浴在晨光里轻声交谈着。
看到程奕君,田梦笙微笑着颔首示意,夏可可则转身冲进里屋,不一会儿,就连拖带拽地把还抱着被子、睡眼惺忪的柳清音给“挖”了出来。
“哥……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柳清音眼睛都睁不开,含糊地哀求。
程奕君不为所动,一行人简单用过早餐后,他没有过多耽搁,立刻按照赵明远提供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对方果然已经准备就绪,沟通顺畅,确认了收货地址和大致抵达时间。
挂了电话,程奕君的目光便落在了正试图缩到夏可可身后降低存在感的柳清音身上。
“清音,”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去换练功服,让我看看你上大学后有没有偷懒。”
柳清音瞬间苦了脸,磨磨蹭蹭回房换衣,又磨磨蹭蹭走到小院空地。在程奕君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她开始演练基本功。果然,几个动作下来,程奕君的眉头就微微蹙起。
“气息浮了!脚下是踩在棉花上吗?重来!”
“这个亮相软绵绵的,精气神呢?”
他的批评一针见血,要求极其严苛,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一丝不苟的小师叔。柳清音在他严厉的监督下,叫苦不迭,汗水很快浸湿了练功服,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咬牙一遍遍纠正。
就在柳清音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程奕君的手机响了——安装设备的车队已经快到了。
程奕君看了一眼如蒙大赦、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的柳清音,沉声道:“今天先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每天早课都必须完成这个强度,我会亲自检查。”
他的语气不容商量,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出门去引导安装人员了。
柳清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刚从一场“酷刑”中侥幸生还。而房间的改造,随着专业人员的到来,即将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