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被一片病态的灰黄彻底侵占。
那颜色是天空的尸斑,是大地最后的喘息。
【玄鸟】垂直起降战机发出沉闷嘶吼,机体蛮横地撕开粘稠的云层。
当机身悬停在千米高空,舷窗外的景象,足以让最嗜血的战士也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窒息。
黄河。
华夏的母亲河。
眼前的它,血脉已断,只剩一具奔腾的尸骸。
河水是末世独有的浑浊与狂暴,翻滚着数不清的秽物与死亡气息,每一朵浪花都像是亡魂在挣扎。
两岸的城市废墟,是文明被啃食后剩下的嶙峋骨架,无声地指向天空。
这片死地上唯一的“活物”,是河中央一支庞大的舰队。
数艘万吨级航母被改装成了移动的钢铁堡垒,“轩辕”一号舰的黑色装甲在灰黄天光下,反射着绝望而顽固的光。
这道凡人铸就的钢铁长城,此刻却被困锁在这片泥潭之中,进退维谷。
徐浪在战机中俯瞰着这一切,目光穿透了层层黄沙烟尘。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片土地深处,那一道几乎要被彻底磨灭的、悲怆的龙气。
江城立庙,仅仅是第一步。
战机稳稳降落在甲板上,舱门开启,一股混合着铁锈与泥沙的冷风灌了进来。
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龙盾局制服,戴着无框眼镜,气质严谨,与陈国栋的悍勇截然不同。
“徐先生,我是周海,龙盾局副局长。”
他伸出手,声音沉稳。
徐浪与他交握,指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那层与学者气质不符的硬茧。
“周局长。”
指挥室内,巨大的全息地图在空中展开。黄河中游的一段水域,被猩红的警示符号彻底覆盖。
周海指向那片红色区域,声音压得很低。
“徐先生,这片水域的能量读数,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极限。”
“所有探测器,无论无人或有人,一旦靠近,信号瞬间消失,存在被直接抹掉。”
他调出一组数据流,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乱码,本身就是最直观的警告。
“古神研究所的结论是,那里存在一种‘规则级’的湮灭力场。我们……无能为力。”
周海看向徐浪,眼神里是倾尽所有的希望。
徐浪点了点头,默默唤出了【神格图谱】。
百公里的探测范围,一片死寂,毫无所获。
他睁开眼,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没有神灵存在的气息。”
“我下去看看。”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不容任何质疑。
周海嘴唇动了动,所有劝阻的话都在喉咙里被碾碎。
对神明而言,凡人的担忧只是噪音。
他沉默着下令,清空了下水区域。
万众瞩目下,徐浪走向舰艇边缘。
他没有穿戴任何设备,只是平静地,一步踏出。
踏向黄河!
没有落水声。
在他身体接触水面的瞬间,那浑浊狂暴的黄河,竟以他为中心,向两侧无声地分开!
奔涌的浊浪撞上无形的巨墙,掀起百米高的水幕,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个巨大的,直抵河床底部的真空通道,就这么凭空出现。
徐浪踩着湿润的河床淤泥,一步步走向那片被标记的死亡区域。
神,行走于自己的国。
“灶君,你感觉到了吗?”
他的神念在神域中回响。
灶君的身影浮现,神情流露出一种刻骨的悲怆。
他闭上眼,神魂仔细地捕捉着从外界渗透进来的那丝微弱气息。
“陛下……这气味,像一炷早就烧尽了的香。”
“香灭了,烟散了,只在神龛的梁木上,留下了一点点几乎不可闻的痕迹。”
“一碰,就彻底没了。”
灶君的神躯都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神格破碎,陷入沉睡。”
“这是……神格湮灭,魂飞魄散!”
徐浪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坠入冰窟。
他已经站在了区域的中心。
这里没有遗迹,没有神殿,只有一个巨大到恐怖的冲击坑,坑底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被烧成琉璃的诡异质感。
坑洞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鳞片。
一枚巴掌大小,曾经应是金光万丈,如今却已彻底石化,布满裂纹的龙鳞。
徐浪弯腰,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它。
嗡——!
一声贯穿神魂的悲怆龙吟,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龙吟里,没有战意,没有威严,只有对身后亿万生灵无法守护的无尽绝望,与不甘!
紧接着,是天穹被撕裂,圣光与魔气一同焚尽万物,大地陆沉,江河倒灌的末日残响。
无数华夏先民的哀嚎与祈祷,混杂在这片破碎的画面中,最终归于永恒的死寂。
画面消失。
徐浪静静地站在河床底部,滔滔黄河在他头顶两侧无声流淌。
他握着那枚冰冷的,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神性的龙鳞。
胸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黄河龙王。
华夏水脉的守护正神。
彻底陨落,再也无法被唤醒。
当徐浪回到“轩辕”一号舰时,整个指挥室的气氛,从他下水时的狂热期待,跌入了死寂的冰窟。
所有专家看着他手中那枚平平无奇的石化鳞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这……”
周海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徐浪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黄河龙王,神格寂灭,回不来了。”
这十个字,砸碎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化为最残酷的泡影。
一名来自古神研究所的老学究,浑身颤抖,最终没能控制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那片龙鳞带来的,是属于整个文明的巨大悲恸。
而徐浪的平静之下,是一种冰冷纯粹,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原以为,神庭崩塌,不过是华夏众神神格破碎,陷入沉睡。
只要他在,花费些时间总能一一唤醒。
现在看来,当年那场神战,比他想象中惨烈万倍!
压抑的沉默中,周海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深深叹息。
若不是徐浪的出现,证实了华夏尚有神明,这一次的失望,便是最终的绝望。
“好了,既然这里再无神灵,我便不留了。”
“徐先生,您打算去哪?不如随我……”
周海的话说了一半,被徐浪直接打断。
“周副局长,你们若还有其他神灵的线索,可以整理给我。没有的话,我打算去一趟魔都。”
自和陈国栋深入交谈过后,徐浪了解到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
唤醒神灵的路上,还有必须要做一件事。
那些趁着华夏众神沉寂,觊觎华夏神灵权柄的眼睛,得一个个先挖掉!
企图窃取华夏神灵权柄的小偷,得一个个杀完!
陈国栋告诉过他,魔都基地,就是现在插入华夏心脏最深的一颗钉子!
那里盘踞着数不清的异族、西方神灵信徒、神使,甚至……真正的神灵!
那座基地,几乎已不属于华夏。
“徐先生难道是要?”
周海神情陡然振奋,却又隐含着巨大的担忧。
“魔都基地市,现在……”
“我知道。”
徐浪的目光,从那枚冰冷的龙鳞上移开。
落在了地图上,那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城市——魔都。
寻神失败的挫败与悲恸,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实质的、沸腾的杀意。
黄河已无龙。
那就去魔都。
用那些外来杂碎的血,来祭奠这满河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