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考古学家的昏迷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共鸣者”计划初现的乐观。自由意识联盟内部,质疑与恐惧的声音再次高涨。“隔离派”强烈要求立刻终止这项“亵渎理性、招致疯狂”的实验,甚至有人将“共鸣者”们称为“引魔入室的巫觋”。就连“适应派”内部也产生了动摇,认为代价过于惨重。
然而,姜凌仙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力。她在最高安全会议上,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并未终止计划,而是宣布对其进行“战略性调整与强化管控”。她深知,此刻退缩,联盟将永远失去探索这条未知道路的勇气,只能在“规则侵蚀”的慢性死亡与逻辑圣谕派的冰冷秩序之间做出绝望的选择。
“共鸣者”的进化:锚点与滤网 计划的调整首先着眼于安全。方源团队紧急升级了“认知弥散器”,将其从单纯的“思维噪音发生器”进化为一套更复杂的“意识锚定系统”。新系统不仅能分散思维,还能在检测到意识波动超出安全阈值时,强行注入一段稳定的、源于使用者最深刻美好记忆的“情感锚点”,或是一段高度抽象、不含具体信息的数学谐波,试图将濒临崩溃的意识拉回现实。
同时,cRSc的科学家们与幸存的三位“共鸣者”紧密合作,开始尝试构建“信息滤网”。他们不再让“共鸣者”直接接触原始的危险数据,而是由科学家们先用传统手段进行初步的“降频”和“转译”,将其转化为相对温和的、更具象征意义的中间产物——例如将规则波动转化为特定频率的音符组合,或是将高维几何结构转化为抽象的色彩场。尽管这会损失大量信息,但显着提升了安全性。
星海画家在使用了新的锚定系统后,尝试“感受”一段经过转译的、关于古影文明最后时刻的数据碎片。她不再陷入迷醉,而是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抑的悲怆,并创作出一幅以暗红色和扭曲的金属灰色为主调、充满破碎感的画作。生态哲学家则从一段处理过的“守夜人”活动痕迹数据中,“听”到了一种“冰冷的、重复的、如同机械钟表般精确无误的韵律”。
这些描述虽然依旧主观,但比之前的“蜂蜜的悲伤”或“规则苔藓”要清晰得多,为科学家们提供了更具指向性的研究线索。
意料之外的渗透与“认知瘟疫” 就在联盟艰难地推进调整后的“共鸣者”计划时,一种新的、更诡异的危机悄然浮现。那位昏迷的语言考古学家,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但他的脑波活动中那些混乱的图案,开始表现出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信息辐射。
这种辐射无法被常规设备检测,却能被其他处于深度“共鸣”状态下的“共鸣者”,以及少数精神感知敏锐的个体隐约捕捉到。它像是一种低语,一种充满了扭曲几何感和非逻辑片段的“认知病毒”。一位负责看守他的医护人员开始出现失眠和幻听,报告说在梦中看到“不断旋转的尖锐角度”和“听到数字在尖叫”。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影响似乎能通过意识网络极微弱地扩散。联盟内部几个接入了高级研究网络的虚拟社区中,开始零星出现一些发布混乱、无意义符号和扭曲图像的帖子,发帖者均声称受到了“启示”或“听到了来自远古的低语”。
方源团队将这种现象紧急命名为“认知瘟疫”。它并非物理层面的病毒,而是一种基于信息模因的、能够污染意识的精神污染!其源头,很可能就是“共鸣者”在接触那些高危宇宙信息时,无意中携带来的“副产物”,或是他们的意识在与之“共鸣”时,成为了某种危险信息在现实维度的“中转站”或“放大器”!
逻辑圣谕派的“净化”与警示 “认知瘟疫”的出现未能瞒过逻辑圣谕派的监测。“邻居-Alpha”再次通过中立渠道发来信息,这次的信息流带着一种近乎“果然如此”的冰冷意味。
他们并未提供帮助,而是发送了一份关于“信息熵增与意识结构污染”的简短分析,并附带了一个坐标——那是他们监测到的、一个不久前因类似“认知瘟疫”爆发而彻底陷入疯狂、最终自我毁灭的小型文明遗迹的位置。
这既是警告,也是宣告:看,这就是你们选择的、非理性道路的终点。
姜凌仙的困境与新的线索 内外交困之下,姜凌仙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共鸣者”计划带来了希望的微光,却也引来了更恐怖的“认知瘟疫”。
是壮士断腕,彻底清除所有污染源(包括那位昏迷的考古学家和可能被感染的“共鸣者”),回归“安全”的孤立?还是冒着整个联盟心智被污染的风险,继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摸索?
就在她权衡之际,那位生态哲学家在一次受严格保护的深度冥想中,接触了被“认知瘟疫”污染的网络数据片段后,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感受”。
“那不是混乱……或者说,不是纯粹的混乱。”他苏醒后,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那里面……有‘结构’。一种……活着的、不断自我复制和变异的结构。它像是一种……‘信息层面的寄生虫’,以有序的意识为食,将其转化为无序的噪音……而它的‘卵’或‘孢子’,就藏在那些我们试图共鸣的知识深处。”
这个描述让方源悚然一惊。他立刻调集所有数据,重新分析古影文明的信息、守夜人的活动痕迹、乃至“认知瘟疫”的扩散模式。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浮现:所谓的“规则侵蚀”和“认知瘟疫”,或许并非“沉睡之神”无意识的辐射,而是某种主动的、或者说其存在本身自带的防御机制的一部分?一种针对试图理解它的智慧意识的、基于信息层面的“免疫反应”?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沉睡的巨人,更是一个连其梦境都充满了致命陷阱的存在。与它的任何形式的“共鸣”,都可能是在主动吸引这些“信息寄生虫”的注意!
“共鸣者”计划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悖论:要继续前进,就必须更深入地接触那些可能携带“认知瘟疫”源的信息;而越是接触,瘟疫扩散的风险就越大。
联盟站在了一个更加凶险的十字路口。意识之海的航行,不仅发现了新的航道,也遭遇了潜伏在深水中的、以意识本身为猎物的恐怖生物。下一步,是选择撤退,还是研制对抗这种“信息寄生虫”的“认知抗体”,继续这场危机四伏的探险?
姜凌仙凝视着星图上那个代表逻辑圣谕派发送的、已毁灭文明遗迹坐标的光点,又看了看医疗中心里昏迷的考古学家和网络上零星出现的混乱符号,她的手指在命令界面上悬停良久。最终,她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通知cRSc和‘共鸣者’团队,”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将启动‘净化之火’子计划。
我们的目标变了——在继续探索之前,我们必须先学会,如何在这片被污染的意识之海中……生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