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风镇停留的三日,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关于神秘组织与修士失踪的传言愈演愈烈,镇上的气氛也日渐紧张,连那些平日嚣张的亡命徒都收敛了几分。
叶凡利用这三日,不仅彻底稳固了命泉境的修为,对离火神炉的掌控也熟练了不少,更是凭借源天神觉,隐约察觉到镇子西北角的地底,似乎隐藏着一处极隐秘的所在,有微弱的阵法波动和驳杂的生命气息,但他并未贸然探查。
第三日清晨,天色微熹,一行人便来到了镇子南端的渡口。
所谓的渡口,不过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悬崖边缘,崖下是翻滚不休、深不见底的浓雾,凛冽的罡风如同无形利刃,从深渊底部呼啸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这便是令无数低阶修士望而却步的坠鹰涧。
一艘通体由暗褐色、布满木质纹理的奇异木材打造而成的巨舟,正静静地悬浮在悬崖外侧,舟身长约三十丈,宽也有七八丈,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闪烁着灵光,抵御着下方不断冲击的罡风。这便是价值不菲的“渡涧舟”,据说其核心驱动需要消耗大量源石,且舟体木材必须产自坠鹰涧对岸特有的“定风木”,方能在此地罡风中稳定穿行。
渡口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准备渡涧的修士,修为多在命泉境与神桥境之间,也有少数像叶凡这样伪装成苦海境的,以及个别气息晦涩、看不出深浅的人物。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期待,更多的则是沉默与警惕。
缴纳了每人五十斤纯净源的高额费用后,叶凡几人才得以登上渡涧舟。舟上空间宽敞,设有简单的座位,但大多数人选择站立或靠在船舷,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同船之人。
叶凡注意到,除了他们一行,船上还有几拨人颇为引人注目。一拨是五名身着统一墨绿色劲装、气息精悍的修士,为首一人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修为已达神桥境巅峰,他们沉默地占据了一角,彼此间配合默契,像是某个大势力的护卫或雇佣兵。
另一拨则是一位身着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带着四名气息不弱的保镖,那商人本身也有命泉境修为,正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显得颇为焦虑。
还有一位独行的黑衣老者,佝偻着背,拄着一根蛇头拐杖,脸上布满老年斑,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但叶凡敏锐的神识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如毒蛇般阴冷危险的气息。
“人都到齐了,启程!”渡涧舟的掌控者,一位彼岸境初期的灰袍老者,声音沙哑地宣布。他盘膝坐在船头的一个复杂阵盘前,双手按在阵盘上,磅礴的神力注入其中。
嗡——!
渡涧舟猛地一震,船身银色符文大亮,一层凝实的银色光罩升起,将整艘舟包裹。随即,巨舟缓缓调转方向,朝着对面那隐没在浓雾与罡风中的崖壁驶去。
一进入坠鹰涧范围,即便有光罩保护,众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那恐怖的罡风之力。银色光罩被无形的风刃切割得剧烈波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舟体也开始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被这天地之威撕碎。
不少修士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姬紫月也小脸紧绷,下意识地靠近了忠伯一些。熊猛则是握紧了阔剑,浑身肌肉贲张,如临大敌。
叶凡运转神力稳住身形,目光透过光罩,看向外面那混沌一片、风刃如刀的景象,心中也是凛然。这坠鹰涧,果然名不虚传。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辰,只见这位辰哥不知何时已经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背靠着船舷,手里居然又拿出了那个石翁,正小口抿着酒,眯着眼睛看着光罩外那毁灭性的景象,脸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带着几分……欣赏?
仿佛他乘坐的不是危机四伏的渡涧舟,而是在风景绝佳之地泛舟游览。
叶凡嘴角微抽,好吧,这才是辰哥的正常画风。
渡涧舟在灰袍老者的操控下,艰难而稳定地向前行驶。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渡涧舟已行至坠鹰涧的中段,此处的罡风最为猛烈,银色光罩波动得越发厉害,光芒也黯淡了几分。灰袍老者额头见汗,显然维持阵法消耗极大。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从船尾某处传来!只见那里的一处银色符文突然熄灭,光罩随之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恐怖罡风瞬间顺着窟窿灌入!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渡涧舟内部!
“啊!”
惨叫声响起,靠近船尾的两名命泉境散修猝不及防,直接被那股罡风扫中,护体神光如同纸糊般破碎,身体瞬间被撕裂,化作漫天血雾!
“不好!阵法节点破损!”灰袍老者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全力催动神力想要修补,但那窟窿处残留的罡风之力极其狂暴,短时间内竟难以弥合!更多的罡风正源源不断地涌入,银色光罩摇摇欲坠,整个渡涧舟开始剧烈颠簸,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快稳住!”
“救命!”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所有人都拼命释放神力稳固自身,或是祭出法器护体,但在那恐怖的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姬紫月花容失色,忠伯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彼岸境的气息全面爆发,撑起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但面对不断涌入的罡风和即将崩溃的渡涧舟,他的脸色也极其凝重。熊猛怒吼着,阔剑挥舞,试图劈开袭来的零散风刃,却也显得左支右绌。
叶凡也是心中骇然,金色苦海沸腾,全力运转玄法,老疯子步法施展到极致,在剧烈摇晃的舟体上闪转腾挪,躲避着致命的罡风。他目光急扫,看到那破损的节点处银光乱窜,阵法之力正在飞速流失。
完了!照这个速度,不出十息,整个渡涧舟的防护阵法就会彻底崩溃,届时所有人都将暴露在坠鹰涧的罡风之中,除了彼岸境的忠伯和那灰袍老者或许能勉强支撑片刻,其他人绝无生还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静坐在角落喝酒的姜辰,似乎是因为渡涧舟一个剧烈的颠簸,手中的石翁没能拿稳,“哎呀”一声脱手飞出!
那石翁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向船尾那处破损的阵法节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看似普通的石翁,在接触到狂暴的罡风和紊乱的阵法银光的瞬间,表面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混沌气一闪而逝。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积雪。
那肆虐的罡风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平息了大半。而那破损的节点处紊乱的银光,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瞬间稳定下来。石翁本身则“铛”的一声,轻轻落在节点旁边的甲板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安然无恙。
几乎在石翁落地的同时,灰袍老者感觉到压力一轻,那处节点的崩溃趋势竟然被硬生生止住了!他虽不明所以,但经验老辣,立刻抓住机会,磅礴神力汹涌而出,迅速将那个窟窿修补弥合!
银色光罩重新稳定下来,渡涧舟的颠簸也缓缓平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节点破损到危机解除,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船上死里逃生的众人,大多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茫然地看着恢复稳定的光罩,不明白刚才那致命的危机为何突然消失了。只有少数几人,如忠伯、那墨绿色劲装的首领、以及那独行的黑衣老者,目光锐利地投向了船尾甲板上那个不起眼的石翁,以及刚刚“惊魂未定”地跑过去捡起石翁,还小心翼翼检查有没有摔坏的青衫书生——姜辰。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姜辰捧着石翁,轻轻擦拭着,一副心疼宝贝的样子,然后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才船太晃,没拿稳。”
众人:“……”
灰袍老者深深看了姜辰一眼,他虽未看清具体过程,但能感觉到最后关头是那石翁落下的位置起了关键作用。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多谢道友……呃,多谢道友的酒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
姜辰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人没事就好,船没事就好。”说着,将石翁重新挂回腰间,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不小心掉了东西。
叶凡走到姜辰身边,低声道:“辰哥,你这‘没拿稳’,可真是时候。”
姜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传音道:“这渡涧舟年久失修,阵法节点早有隐患,今日不过是恰巧爆发罢了。我那也是运气,正好砸对了地方。”
叶凡自然不会信他的“运气”之说,但心中却是无比感激。又一次,在生死关头,辰哥以一种看似意外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危机。
经此一遭,船上众人看姜辰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同。虽然大多数人依旧认为那是巧合,但那份“巧合”也太过惊人和及时。姬紫月看向姜辰的眼神,崇拜好奇之余,更多了几分笃定,她现在已经认定这位“姜大哥”绝对是游戏人间的高人。
忠伯对姜辰的敬畏更是深了一层。他能感觉到,那石翁绝非凡物,而姜辰对时机的把握,以及对力量的控制,已然达到了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境界。
渡涧舟剩下的航程再无波折,顺利抵达了对岸的悬崖。
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不少修士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纷纷向灰袍老者道谢后,便匆匆离去,显然不想在此地多待。
叶凡几人也下了船。
回首望去,坠鹰涧依旧云雾缭绕,罡风嘶吼,仿佛吞噬了一切秘密。
“终于过来了!”姬紫月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熊猛也是一脸后怕。
忠伯沉声道:“此地已是魏国境内,但距离太玄门还有一段路程。我们需尽快赶路。”
叶凡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陆续离开的修士,尤其是那几拨引人注目的人马,心中暗忖:这魏国之地,恐怕也不会太平静。
姜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微乱的青衫,抬头看了看魏国湛蓝了许多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
“魏国的空气,果然清新一些。”他笑着说道,仿佛刚才渡涧舟上的生死危机,真的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叶凡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