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林枫捕捉到了。
“我怎么会不高兴？”
林珍仪重新挂上笑容，但这个笑容很勉强。
“销量这么好，证明婉仪的能力，也证明我的眼光。双赢。”
林枫沉默了几秒。
“仓库里的货，”他缓缓开口，“够发这么多订单吗？”
空气凝固了。
林珍仪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她看着林枫，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那个准备好的答案：
“怎么会不够？矿场在那儿呢，不够就挖出来加工呗。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枫听出了弦外之音
那就是时间。
预售订单的承诺是45天内发货。
45天，从采矿、运输、加工到质检，对于玉石行业来说，本就是极限操作。
如果矿场正常运转，或许还能勉强赶上。
但如果矿场出事了……
林枫的声音沉下来，询问道：“姑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林珍仪笑了，那笑声干涩：
“我能有什么事？林枫，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走，姑姑请你们吃夜宵，想去哪儿？”
“好。”林枫最终点头，“那我去叫婉仪。”
他转身离开观察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啜泣。
但当他回头时，林珍仪正对着窗玻璃整理头发。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次日清晨，六点十分。
林枫被手机连续不断的震动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屏幕上堆满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最多的，是公司群里的@。
他点开最新的一条链接。
微博热搜榜第三位：#珍玉天成矿场坍塌#
配图是戈壁滩上被警戒线围起来的矿洞，远处停着政府的执法车。
文字内容写得极具煽动性：
“昨晚销售额破700万的‘珍玉天成’玉石直播，被曝货源矿场早已坍塌！”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矿场三天前因违规操作发生事故，已被政府责令停产整顿。”
“直播间所售‘缅甸老坑料’从何而来？预售订单能否按时发货？消费者权益如何保障？”
评论区的骂声已经刷了上万条：
“诈骗！赤裸裸的诈骗！”
“退钱！立刻退钱！”
“监管部门在哪里？这种公司不该查封吗？”
“主播佳琪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货源充足，脸呢？”
林枫猛地坐起身。
身边的叶婉仪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怎么了……”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也响了——
是公司公关总监，声音带着哭腔：
“叶总，出事了！媒体电话被打爆了，平台客服后台涌进来三千多条投诉，还有、还有人在公司楼下拉横幅！”
叶婉仪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抢过林枫的手机，盯着那条热搜，手指开始发抖：
“矿场……坍塌？这不可能……姑姑昨天还说……”
话音戛然而止。
她想起林珍仪昨天的反常，想起那强装的笑容，想起那句“不够就挖出来加工呗”。
原来不是玩笑，是绝望的遮掩。
“林枫……”叶婉仪的声音发颤。
“预售订单……45天发货……如果矿场真的塌了，我们拿什么发货？”
林枫没有回答。
因为他看见，热搜榜上又跳上来一个新词条：#林珍仪商业欺诈#
点进去，是一篇长文。
作者自称是“矿场前员工”，详细描述了坍塌经过，还附上了医院里受伤工人的照片。文章最后一段写道：
“林珍仪在明知矿场出事、货源断裂的情况下，依然组织大规模直播销售，涉嫌虚假宣传和商业欺诈。”
“更可怕的是，她售出的所谓‘老坑料’，很可能是用其他劣质原石冒充的。消费者花几十万买的，可能只是一堆石头。”
“完了……”
叶婉仪瘫坐在床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全完了……”
718万的销售额，其中67%是预售。
将近500万的订单，需要在45天内用根本不存在的玉石来交付。
如果违约，不仅要全额退款，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如果被定性为商业欺诈，可能面临刑事责任。
如果口碑崩盘，婉枫传媒这个刚站起来的公司，会直接被打入地狱。
客厅里传来脚步声。
李姐端着一碗中药走进来，看见两人的脸色，脚步顿了顿。
她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叶小姐，先把药喝了吧。身体要紧。”
叶婉仪盯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喝药？公司都要没了，我还调理什么身体？反正……反正也怀不上。”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但像一把刀，扎进了林枫心里。
“婉仪……”
“别说话。”叶婉仪捂住脸，肩膀开始颤抖。
“让我静一静……就一会儿……”
林枫伸手想抱她，但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林珍仪。
他接起来，对面传来崩溃的哭声：
“枫儿……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你们……矿场真的塌了，货全被查封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背景音里，还有男人的怒吼和摔东西的声音。
应该是那些下了大单的珠宝商，找上门了。
林枫闭上眼睛。
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床头那碗中药上，热气正在一点点消散。
昨晚的辉煌，今晨的废墟。
700万的销售额，成了压垮一切的巨石。
而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精心设计的局。
林枫忽然想起杰森那句话：“林家欠我的，得用更疼的方式还。”
现在，疼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