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问得很迂回,甚至带着点玩笑的试探。
但黑暗中,他屏住了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身旁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林枫偏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见叶婉仪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胸口规律地起伏着。
她睡着了。
或许是真的累了,守岁欢闹耗尽了她本就未完全恢复的心力。
林枫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一松,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释然。
他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没听到也好,他想,反正也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假如”。
他很快在疲惫和房间温暖的包围下,沉入了睡眠。
而当林枫均匀的鼾声在房间里轻轻响起时。
原本“睡着”的叶婉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泪水,迅速没入鬓边的发丝里。
那滴泪很轻,却很凉。
大年初一,古老的四合院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比除夕更加喧嚣鼎沸。
从清晨开始,前来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朱红的大门开了又关,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络的、疏远的,大多都提着各式各样的年礼,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有趣的是,这些访客在向端坐主位的林老爷子恭敬拜年、送上吉祥话后,几乎无一例外,都会紧接着、甚至有些急切地询问:
“苏总在吗?”
“静雯姐今天也在吧?”
“给苏总也拜个年!”
这场景让在场的其他林家人,尤其是二伯和姑姑,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瞧瞧,我说往年过年怎么没这么‘热闹’呢。原来不是我老头子面子大,是静雯来了,把大家都‘引’过来了。”
老爷子林世宽倒是看得开,捻着胡须,半开玩笑地对旁边面色不太好的大儿子林振辉说道:
“怪不得她以前总不爱回来过年呢,原来也有这‘苦衷’啊,哈哈哈。”
他笑声爽朗,但话里的讥讽谁都听得明白。奶奶在一旁打着圆场:“人多热闹是好事,说明静雯能干,人缘广。都是来给家里添喜气的,挺好,挺好。”
苏静雯本人则是一派从容,该接待接待,该寒暄寒暄,举止得体,滴水不漏。
林枫和叶婉仪一直陪在她身侧,算是见识了母亲在京都圈子里的真正影响力。
林枫注意到,不少来客在看向婉仪时,眼神也带着明显的打量和估量。
只有林雪一个人,仿佛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她抱着手机缩在角落的椅子里,一会儿对着屏幕痴痴地笑,一会儿手指翻飞快速打字。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觥筹交错、人际往来漠不关心。
苏静雯忙碌间,目光几次淡淡地扫过女儿,将她那副“网瘾少女”的模样尽收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已有计较。
直到夜幕降临,最后一批访客也带着心满意足或未能深谈的遗憾离去,偌大的四合院终于重归宁静。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坏了,各自回房休息。
而小雪的房间里,很快又传出了刻意压低的、激烈的游戏音效和鼠标键盘的敲击声。
另一边得海鲜平台,“棒棒锤”的直播间内。
过年期间流量不错,直播间很快聚集了不少无聊刷着手机的网友。
“大家过年好啊!新的一年,看我锤石这钩子,是不是更加出神入化了?”
棒棒锤的声音元气满满地开场,很快投入到游戏对局中,专注地操作着。
“主播真敬业,大过年也只休了一天!”
“命苦啊,给各位观众老爷们打工呢!”棒棒锤熟练地互动着。
“感谢大家捧场!不知道这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发超火,会花落谁家呢?”
话音刚落,直播间特效猛然炸开!
不是一发,而是连续十发“超级火箭”冲天而起!
绚烂的特效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直播间瞬间沸腾了!
「我靠!十连超火!」
「这Id……‘用户_7a3f9b’?一串乱码?新注册的小号吧?」
「老板糊涂啊!」
棒棒锤自己也愣住了,看着那串毫无规律的Id和夸张的打赏金额,一时有点懵。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用激动的语气说道:
“感谢……感谢这位用户哥送出的十发超级火箭!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
这时,那个乱码Id在公屏上缓缓打出一行字,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早些休息。」
然后,Id暗淡下去,显示用户已离开直播间。
来去如风,挥金如土,目的不明。
棒棒锤看着那行字和消失的Id,心里嘀咕:
这谁啊?钱多烧的?还是……另有所图?
他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继续专注游戏:
“好了好了,感谢大佬!咱们继续!看我下路杀穿!”
第二天,来拜年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大概是该走的礼数昨天都已走完。
一家人终于能围坐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顿早饭。
席间,姑姑林珍仪想起正事,问叶婉仪:
“婉仪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城?咱们那玉石合作的事,得抓紧时间启动前期准备了。”
叶婉仪想了想:“初五吧,初五我就和枫哥回去。”
“玉石合作?”
一直安静用餐的苏静雯抬起眼,目光在林珍仪和叶婉仪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明显的询问道:
“你和姑姑在弄什么事?”
林枫见母亲问起,便替婉仪答道:
“哦,妈,是姑姑有个玉石矿的项目,想跟婉仪的公司合作,做直播带货。”
叶婉仪见苏静雯神色有异,连忙点头确认:
“是的,妈。姑姑那边有稳定的货源和渠道,我觉得是个机会。”
苏静雯看了看一脸热切的林珍仪,又看了看神色认真的叶婉仪。
最终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没发表任何意见,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这声轻笑和未置可否的态度,让饭桌上的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瞬。
姑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叶婉仪心里也打了个突。
爷爷没注意这些暗流,环视一圈问道:
“小雪呢?怎么还不过来吃饭?不会昨天晚上又玩到天亮,现在还没起吧?”
侍立在一旁的林管家连忙躬身回答:“回老爷,小姐……确实还没起身。”
苏静雯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无波:
“没事,爸。等她睡够了,饿了自然就来了。小孩子嘛,过年放松两天,随她吧。”
早饭过后,苏静雯叫住了正准备回房的叶婉仪。
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道:
“婉仪,你过来一下。妈找你有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