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塔对面的昏暗房间内,岛津健太郎缓缓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
镜头里那片人海已逐渐消散,但他脑海里却定格着那个年轻的男人。在那狂热如潮水般涌动的信徒中,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般痴迷,唯独那个男人,清明得可怕。他不为所动,甚至带着一种仿佛在解剖尸体般的冷静审视,盯着石田。
“不简单……”岛津健太郎手指轻叩着窗台,若有所思,“面对石田那种连我都感到心悸的蛊惑力量,他竟然能完全不受影响。”
身后的阴影里,一名黑衣手下低声汇报:“若头,查过了。根据入境记录和住宿登记,这三位是外国游客。男的是自由摄影师,女的是美国《环球视野周刊》的记者,还有一个应该是助理。他们的身份背景非常干净。”
“干净?”岛津健太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太过干净,本身就是一种破绽。普通的游客,哪怕是资深记者,在那种充满煽动性的高压环境下,也不可能只有那种反应——观察后不是害怕,不是盲从,而是冷静地离开。这说明,他们对石田非常感兴趣,而且目的绝不单纯。”
他转过身,整理了一下和服的衣领,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石田现在风头正劲,寻常人避之不及。这几位‘神秘的外国游客’既然主动靠近,不管是敌是友,都值得一见。如果是敌人,或许可以合作;如果是对手,也得先摸清底细。”
“去,给他们送张帖子。”
……
入夜,石川夫妇的温泉旅店。
当三人推开旅店大门时,石川太太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捧着温热的毛巾,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啊呀,你们可算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有新鲜的金目鲷,先生特意去鱼市挑的。快进来。”
石川先生也笑呵呵地在一旁鞠躬帮他们拿拖鞋,嘴里念叨着:“到秋天了,外面凉吧?快进屋,快进屋。”
席间,石川夫妇并没有过多打扰,只是体贴地添茶递水,这种恰到好处的关怀让气氛显得格外温馨。但出于职业习惯,陆修在去洗手间的间隙,手指轻触墙壁,万物蓝图瞬间覆盖了整座旅店的建筑结构。蓝色的线条在他眼中构建出透视图,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窃听设备,也没有可疑人员潜伏,这才回到座位上对柳薇和叶红翎微微颔首。
就在晚饭快结束时,石川先生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拘谨和敬畏:“三位客人,刚刚外面有位穿着黑西装的先生送来这封信,指名要给你们。那位先生……看起来很有来头。”
柳薇接过信封,那是一张质地厚重的和纸,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打开后,里面是用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的请柬,落款只有一个姓氏——“岛津”。
内容很简单:邀三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至‘松涛’茶寮一叙。
“看来我们的行踪还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柳薇合上请柬,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身份应该还没暴露,否则现在的就不是请柬,而是子弹了。对方更多是试探和好奇。”
“去不去?”叶红翎问道,眼神锐利。
“去。”柳薇平静地说道,“既然要在近距离接近石田,光靠我们在外围打转很难。这个岛津既然能一眼看穿局势,甚至敢在居酒屋喝退石田的人,他在东京的势力绝对不小。”
……
松涛茶寮位于一条幽静的巷弄深处,这里没有游客的喧嚣,只有惊鹿敲击石钵的清脆声响。
在侍者的引导下,三人走进了一间铺着榻榻米的茶室。
听到脚步声,原本跪坐在茶桌前的岛津健太郎立刻站起身,动作沉稳有力。
“又见面了,三位,请坐。”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数周全,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慢。待三人落座,岛津亲自为他们倒上茶,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陆修身上。
“今日在晴空塔下,两位临危不乱的风采,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岛津健太郎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却带着探究,“不知道几位作为‘外来人’,如何看待石田一诚今天的演讲?”
叶红翎率先开口,她靠在椅背上,一脸漫不经心地抢答道:“能有什么看法?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看到那边人多热闹,就去围观一下。谁知道那个老头在上面大喊大叫些什么,太吵了,我们就走了。”
岛津健太郎轻轻一笑,并没有拆穿叶红翎,只是淡淡地说道:“碰巧路过吗?但我知道,三位昨天似乎也‘碰巧’去了银座的‘星辰活动策划公司’,那家为石田策划演讲活动的公司。”
茶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听到这话,柳薇的笑容也渐渐收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紧张”。
“你在调查我们?”她声音微冷。
叶红翎的手指微微弯曲,那是随时准备暴起制敌的征兆。
岛津健太郎摆了摆手,示意叶红翎不必紧张:“在这个国家,想要活得久一点,消息就得灵通一些。”
陆修微微低头,眼底星芒一闪。蓝图系统启动,他快速扫描了茶室周围数十米内的空间——除了室内他们四个,四周空无一人,连隔壁房间、地板夹层都没有埋伏任何窃听设备。
确认安全后,陆修借着端茶的动作,悄悄点了点头。
柳薇脸上恢复职业化的得体微笑,眼神却仍保持着一丝警惕:“我们仅仅是对石田先生这个人感到好奇罢了。毕竟作为外国记者,第一次在日本看到如此……富有煽动性的政治演讲,难免想要多了解一些素材。”
听到这话,岛津健太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柳小姐,明人不说暗话。”
岛津健太郎直视着柳薇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笃定:“普通的记者,身边不会带着像这位小姐一样精通军用擒拿术的顶尖保镖。”他指了指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叶红翎,随后目光转向陆修,“普通的摄影师,更不可能在石田的蛊惑下,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在乎你们来自哪里。我对各位没有恶意,相反,我们的立场可能是一致的。”
岛津健太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石田那个狂徒,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蛊惑民众,制造对立。他以为自己在拯救日本,实则是在把这个国家推向毁灭。”
说到这里,岛津健太郎深深看了陆修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继续说道:“据我掌握的情报,石田背后有一股庞大的国际势力在支持他。我不清楚那是什么组织,但他们的目的显然是制造社会分裂和混乱。如果各位也是为了阻止他,或者只是想挖出大新闻,我倒是不介意提供一些帮助。”
柳薇眼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消散,她冷静地回应:“虽然我们确实想挖点深层新闻,但我们只是媒体人,暂时不想与……某些复杂的背景扯上关系。这种涉及国家安全的斗争,应该不需要我们插手。”
“复杂的背景?”岛津健太郎洒脱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枚徽章放在桌上,那是岛津家的家纹,“既然要合作,我也坦诚相见。我是‘岛津组’的若头,也就是二把手,现在的组长是我的叔叔。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黑帮。”
见柳薇和陆修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流露出拒绝的意思,岛津健太郎知道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筹码。
岛津健太郎看着三人,语气变得诚恳:“我知道你们在找他的把柄,甚至在找他背后的势力。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单凭调查那个空壳公司,你们什么都查不到。”
陆修和柳薇对视一眼,柳薇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如果我说,石田背后的那个神秘势力,他们的核心据点并不在东京,而是在富士山深处呢?”
三人的心头猛地一跳。富士山?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柳薇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岛津健太郎洒脱地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个据点的情报,我也只是掌握了一部分。如果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彻底搞垮石田,让他身败名裂,失去利用价值。作为交换,我就把关于富士山据点的所有详细情报,双手奉上。”
岛津健太郎坐直身体,为三人续上茶,“如果需要帮助……我倒是有办法让你们名正言顺地接近他。”
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庭院里的惊鹿再次落下,“咚”的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柳薇抬起眼帘,目光穿过袅袅茶香,直视着岛津健太郎。
“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