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砰地关上，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隔绝在外。
陆修瘫坐在副驾驶座，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车身轻微震动，引擎低吼着驶出医院地下车库，刺眼的日光灯带一根根掠过头顶。
柳薇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快速操作中控屏设定导航。轮胎碾过减速带，颠簸让陆修皱起眉头。
“直接回基地。”柳薇说。
陆修嗯了一声，眼皮沉重。他感觉身体被掏空，却又异常清醒。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夏小棠皮肤的温度，那种生命能量流转的触感挥之不去。
车子汇入车流，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
柳薇按下按钮，遮阳板缓缓落下。
“你看起来比小棠还糟糕。”柳薇瞥了他一眼。
陆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注视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商铺、行人、车流，平凡得令人羡慕。
等红灯时，他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慢过马路，每一步都显得艰难。
“像他这样的，”陆修突然开口，“如果我用能力，或许能让他扔掉拐杖。”
柳薇一脚油门加速，轮胎发出刺耳声响。
柳薇稳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陆修，今天是因为夏小棠是你重视的人，中的是我们都束手无策的神经毒素，我才会让你冒险一试。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把这种能力随意使用。”
陆修不以为然：“我们可以小心行事，就像今天这样...”
“就像今天这样？”柳薇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以为今天的事就天衣无缝？如果有心人仔细调查夏小棠的康复过程，发现神经毒素被彻底清除的异常速度，你觉得能瞒多久？”
陆修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确实存着一丝侥幸。
柳薇瞥见他犹豫的神色：“今天是因为陈小雨信任你，因为我用身份压下了后续调查。但下次呢？下下次呢？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吗？”
车子驶上高架，速度加快。风噪增大，但盖不住柳薇冰冷的声音。
“听着，陆修。你现在是‘国宝’，因为你的能力独一无二，因为你能做到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但一旦让人知道你能治愈绝症、逆转衰老...”她停顿一下，字句清晰，“你就会从‘国宝’变成‘人形万能药’。”
陆修想反驳，但柳薇不给他机会。
“每个有权有势的绝症患者、每个怕死的富豪、每个想长生不老的疯子都会来找你。国家能保护你一时，能保护你一世吗？到时候你不是顾问，是囚徒。不是战略资产，是实验品。”
“没那么严重...”陆修声音弱了下去。
“没那么严重？”柳薇语气更加严肃，“连你的能力都不清楚，苏明月和基金会为了你，就敢铤而走险。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能治愈人体，他们会有多疯狂！”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轰鸣。
“还有，”柳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冷静，也更加危险，“你瞒了我什么？”
陆修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修复生命的代价。”柳薇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修复一个活生生的人，代价是什么？”
陆修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挂着苏明月送的古玉璜。柳薇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陆修放下手。
“说。”
车子驶入隧道，光线骤然变暗。
仪表盘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陆修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过去。柳薇太聪明，观察太细致，就像她能一眼看穿机械的故障点一样，也能看穿他的隐瞒。
“生命能量。”他终于说出口，“修复生命体，会消耗我自己的生命。”
隧道灯光一根根掠过，在柳薇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具体多少？”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确定。”陆修老实交代，“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小时。每次都不一样...”
柳薇突然急打方向盘，车子冲出隧道，刺目的阳光再次洒入。她将车驶入应急车道，猛踩刹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车停稳后，她解开安全带，转身直面陆修。
“几天？几个小时？”她重复着，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是不是也可能归零？”
陆修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这个问题他不敢想，不愿想。
柳薇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很冰，力道大得惊人。
“你的价值，”她一字一顿地说，“在于引领文明前进，不是做一台随时会报废的医疗仪器。”
陆修想抽回手，但柳薇握得更紧。
“我能控制...”他试图辩解。
“控制什么？”柳薇打断他，“控制你的同情心？控制别人求生的欲望？还是控制那些权贵势力不来找你？”
柳薇松开手，指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车流：“看到那些车了吗？每辆车里可能都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癌症晚期患者、渐冻症患者、先天残疾的儿童...你能救多少个？救到你自己生命耗尽为止？”
陆修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阳光透过车窗，照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陆修。”柳薇斩钉截铁，“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最高职责，甚至高于我个人的生命和荣誉。”
这话太重，压得陆修喘不过气。他转头看柳薇，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如此赤裸的情绪——不仅仅是责任，还有更深的东西。
柳薇启动车子，重新汇入车流。动作干脆利落，一如她做出的决定。
“从今天起，严禁对任何人使用生命修复能力。在找到绝对安全的方法之前，弄清楚你的能力之前，这是命令。”
车子已经驶离市区，朝着基地方向前进。田野和山峦在窗外展开，绿意盎然。
陆修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他想起夏小棠苏醒后可能露出的笑容，想起沈清秋含泪的眼睛。那么真实的喜悦，那么直接的救赎。
“如果...”陆修轻声说。
柳薇瞥了他一眼，声音缓和了些：“生命能量的消耗，你有办法补充吗？”
陆修怔住。他没想到柳薇连这个都在考虑。
“在遗迹里，”他谨慎地选择用词，“能量汲取模块可以吸收环境能量。或许...那里还有解决办法。”
柳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理论上，如果你能找到足够强大的生命能量源，或许可以抵消消耗？”
“只是猜测。”陆修强调。
又是一段沉默。车子开始爬坡，基地所在的山区已经隐约可见。
“那就先验证这个猜测。”柳薇最终说，“在找到安全的方法之前，禁令有效。同意吗？”
陆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到那些可能被治愈的痛苦，又想到柳薇描述的可怕未来。
“同意。”他最终说。
柳薇似乎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她伸手调整后视镜，动作恢复了平时的精准。
就在这时，她的加密通讯器响起。不是普通来电，而是最高优先级的视频通讯请求。
柳薇瞥了一眼，脸色微变。她减速将车停在路边安全区域，接起通讯。
陆修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但看到柳薇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只回了几个“明白”、“是”、“马上到”。
通讯结束，柳薇放下设备，沉思片刻。然后她突然调转车头，驶向另一条路。
“计划有变。”她简短解释，“不回主基地了。”
“去哪？”陆修问。
柳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加速驶向山脉深处。
经过几道隐蔽的检查站，穿过伪装成山体的巨大闸门，车子驶入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
隧道极长，灯光昏暗，似乎通往地底极深处。陆修感觉他们行驶了至少半小时，一直在下降。
终于，前方出现亮光。
隧道尽头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灯火通明。
柳薇停下车，转身面对陆修，眼神复杂，有凝重，有期待，还有一丝紧张。
“带你看看，”她说，“我们中华文明最重要的瑰宝。”
车门外，巨大的地下空间在他们面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