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划了下手机屏幕,朋友圈里最后一条动态还是三天前胖婶拍的橘猫打架。
再往下,夏小棠的动态凝固在三周前:一张模糊的夜景照片,路灯的光晕染开,配着“修复笔记到凌晨”的文字。沈清秋的账号,最后更新是十二天前的一束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素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半秒,最终按熄了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可能是最近忙吧。他往后靠进椅背,人造皮革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办公室里巡弋,最后停在了墙角那盆绿萝上。那是柳薇某次过来讨论技术参数时顺手摆下的,只说了一句“净化空气”。如今,几片翠绿的叶子尖端泛起了不协调的枯黄,像被无形的火舌舔舐过边缘。
这景象让他想起更早的时候,在老街那间狭小的工作室里,他面对沈清秋送来的那束彻底枯萎的栀子花,第一次尝试对生命体动用能力,结果差点被反噬掏空,失败得干脆利落,只留下右手短暂的透明化和喉咙里的腥甜感。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不受控制地滑回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电流撕裂身体的剧痛,意识模糊中脑海里响起的那个冰冷、破碎、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提示音,似乎夹杂着“严重破损”、“模块缺失”、“精神力消耗巨大”之类的碎片。
手会透明化,是因为这个?他的能力从一开始就是不全的?
海底遗迹里,那个光球撞进他身体的时候,那股几乎要把他灵魂都融化的热流……那究竟是修复?还是……补齐了那块缺失的“模块”?
这个念头像根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有细碎的星芒无声亮起。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变了模样。
办公桌的木纹分解成无数交织的纤维脉络,金属桌腿内部流淌着均匀的能量光泽,墙壁的涂料层显示出细微的颗粒状结构。一切都以最本质的“蓝图”形态呈现在他眼前。没有眩晕,没有信息过载的胀痛,清晰得像是翻看一本摊开的书。意念微动,视野焦点落在桌面的内部通讯器上。
几个刺眼的红点镶嵌在电路蓝图中,代表元件老化或接触不良。
修一下吧。陆修这么想着。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这个念头刚刚形成的刹那——
那些红点,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陆修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手,略带疑惑地拿起那台通讯器,指腹擦过冰凉的塑料外壳。按键指示灯恢复正常,屏幕亮起待机界面。功能完好。
这过程……简单得超乎想象。他甚至没有真正“开始”修复,只是动了“要修”的念头,并配合了抬手的意向,修复就完成了?
为了验证,他放下通讯器,目光转向笔筒里一支普通的、用来检测电路的通电笔。笔身上也有数个微小的红点,是笔杆上的一道划痕。
这一次,他更加专注。他伸出右手食指,明确地指向那支电笔,精神集中在那几个瑕疵点上,心中清晰地发出“修复”的指令。
一秒,两秒。
红点黯淡、消失。那道划痕也像被流动的液体填充般,平滑地消失不见。
没有触碰。没有蓝光。仅仅是手指隔空指向,然后“想”了一下。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并非强烈的兴奋,更像是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多了一条如臂使指的、无形无质却又无比精准的“手臂”。
陆修站起身,走到靠墙的工作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设备零件和工具。
陆修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先是一枚锈蚀的金属齿轮,放在一米外。
意念集中,手指着金属齿轮,只见那锈迹如退潮般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金属光泽,齿尖的磨损瞬间补平。轻松得像呼吸。
移动到五米距离,目标换成一块带有裂纹的陶瓷基板。这次需要集中注意力,视野微微收缩,聚焦在裂纹上。能感觉到精神像一根细丝被轻轻拉扯。裂纹从末端开始弥合,速度比近处慢一些,但依旧稳定。完成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掉。
最后是十米。接近办公室的极限距离。目标是一根弯折的细铜丝,躺在工作台最边缘。
这次,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抬起手臂,食指坚定地指向那根遥远的铜丝。
有点费力。视野里的蓝图开始出现细微的抖动,太阳穴传来熟悉的钝痛,像有人用指节不轻不重地顶着。
陆修屏住呼吸,全部精神压上去。
铜丝在他“注视”下,弯折的角度一丝丝校正。汗水沿着鬓角流到下颌。几秒钟后,弯折的铜丝终于彻底绷直,恢复了笔直的线条。
“呼——”陆修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的衬衫湿了一小块,贴在皮肤上有点凉。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根铜丝,指尖传来笔直的金属触感。完美。
能力提升了!
距离、精度、消耗,全方位提升。尤其是消耗,修复这些东西,比起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陆修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压下了一些疲惫。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回窗台那盆绿萝上。
枯黄的叶尖,在寻常视野里只是有点碍眼。但在此刻的“蓝图”视野下,那片区域爆发出惊人的信息量——无数代表细胞衰败、水分流失、叶绿素分解的猩红色噪点,疯狂闪烁,杂乱无章,远比任何机械结构复杂千万倍。
不再像第一次尝试修复生命时那样,被这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现在,他能“看”清这些噪点的分布,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其中一些衰败的轨迹。
可以……试试吗?
陆修走到窗边,距离绿萝大约三十厘米。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隔空指向,而是用食指的指尖,非常轻地触碰到了那片枯黄叶片的边缘。
指尖传来微麻感,像是轻微的静电。
在他的“蓝图”视野中,那片枯黄区域的猩红噪点,开始被一种有序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点逐渐渗透、取代。这个过程非常缓慢,远比修复金属和陶瓷慢了十倍不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强大的阻力,仿佛在逆着一条奔涌的河流艰难地推动着什么,每修复一个细胞,都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一分钟后,叶尖大约两厘米的枯黄色彻底褪去,转为新鲜的嫩绿,与下方健康的叶片颜色无缝衔接。嫩绿区域边缘,还带着一丝半透明的质感,如同初春刚刚萌发的嫩芽。
陆修收回目光,后颈已经覆了一层薄汗,呼吸略显急促。修复这一小片叶子消耗的精神力,几乎赶上刚才远程修复那根铜丝。
他靠在窗沿,轻轻托起那片刚刚恢复嫩绿的叶子。触感柔软,带着植物特有的微凉。掌控感是真实的,但修复生命体时那种深不见底的消耗,也清晰地提醒着他界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