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简报会结束后的第七个小时,研究所地下的主控中心依然灯火通明。
柳薇站在环形控制台中央,深蓝色制服衬得她肩线笔直。她面前悬浮着十几面光屏,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映得她瞳孔深处一片冷光。
“三号数据节点,昨日下午三点十七分。”她指尖轻点,一面光屏瞬间放大,“加密协议被尝试破解七次,最后一次距离成功只差两层验证。”
站在她身后的项目组长脸色发白:“那是陈工负责的区块...”
“不是陈工。”柳薇声音平静,却让整个控制中心的气温骤降几度。她手腕轻挥,光屏内容切换成一张人员行程图,“陈工当时在三号实验室进行隔绝测试,有完整的不在场记录。”
她目光扫过全场,几个资深研究员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有意思的是,”柳薇继续操作,光屏再次切换,显示出复杂的访问日志,“破解尝试使用的权限密钥,属于三个月前已离职的赵工程师。”
陆修靠在一旁的金属墙上,看着柳薇一步步抽丝剥茧。她说话语调始终平稳,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般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他发现柳薇今天将头发挽得格外紧,露出白皙的后颈,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肃反而让人更想看她失态的模样。
“所以,是有人盗用了赵工的权限?”一位年轻研究员小声问道。
“赵工的权限在他离职当天就已注销。”柳薇抬眼,目光如刀,“有人不仅复刻了他的密钥,还完美模仿了他的操作习惯——这需要长期共事观察,绝非外人所能为。”
她停顿片刻,让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陆修注意到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表,那是他不久前修复的那块。细微的动作透露出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截至今晨六点,所有接触过核心数据的人员终端均已扫描完毕。”柳薇终于打破沉默,调出最后一份报告,“在刘工程师的私人设备里发现了未授权的加密通道。”
全场哗然。刘工程师是团队里的老好人,技术扎实,性格耿直,谁都无法想象他会是内鬼。
柳薇没有理会众人的骚动,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工位。刘工程师坐在那里,脸色灰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刘工,需要解释一下吗?”柳薇的声音依然冷静。
刘工程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低下头:“我...无话可说。”
柳薇凝视他片刻,忽然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工程师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随后又变为一种绝望的释然。
“带刘工去休息室。”柳薇直起身,对安保人员吩咐道,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怜悯。
刘工程师被带走后,控制中心死一般寂静。柳薇重新站回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事情已经查明,刘工程师的家人被海外势力控制,他被迫提供了部分非核心数据。”她声音提高了几分,“但这不代表他的行为可以被原谅。”
她宣布了对刘工程师的处理决定:解除职务,接受内部审查。措辞严厉,却意外地保留了日后从宽处理的可能性。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承受着巨大压力。”柳薇语气稍稍缓和,“但我们所从事的研究,关系到国家安全。一丝疏忽,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她的话既是对众人的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抚——她分得清被迫妥协和主动背叛的区别。
会议结束后,柳薇示意陆修留下。当控制中心只剩他们两人时,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让陆修想伸手扶住她瘦削的肩膀。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太顺利。”她轻声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陆修倚在控制台边缘:“苏明月?”
“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们内部人员如此了解?”柳薇转身面对主屏幕,调出研究所结构图,“刘工只是冰山一角。他能被策反,说明我们的安保体系还有漏洞。”
她侧头看向陆修,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所以,我准备了一个‘钓鱼’计划。”
三天后,一场精心设计的内部会议在第六会议室举行。柳薇向五个核心小组分发了略有差异的“核心数据”,每组拿到的资料都嵌有独特的能量标记。
陆修的任务是感知这些标记被非法读取时产生的能量异常。柳薇给他准备了一套特制的感应装置——一副看似普通的平光眼镜,实则内置了精密的能量探测矩阵。
“你能区分出不同标记的波动吗?”会前,柳薇帮他调整眼镜支架时问道。她的手指不经意掠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陆修点头,努力忽略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自从海底归来后,他对能量的感知越发敏锐,甚至能“看见”数据流动产生的微弱光子涟漪。
会议进行到一半,陆修忽然抬手轻敲桌面——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柳薇正在讲解数据模型,见状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个参数,继续她的演示。
陆修透过眼镜,清晰地“看”到第三组数据标记产生的能量波动正被悄悄复制。波动源头来自会议室角落,一个看似认真记录的研究员正在用藏在钢笔里的装置窃取数据。
他微微偏头,向波动方向瞥了一眼。柳薇会意,立即宣布会议提前结束。
当众人陆续离开时,那名研究员显然犹豫了一下——他需要时间完成数据传输。就这片刻的迟疑,足以让柳薇锁定目标。
“张研究员,请留步。”柳薇在门口拦住他,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关于你上周提交的报告,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
张研究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小时后,审讯室内,张研究员全部招供。他与刘工程师一样,被苏明月的手下以海外家人安危相威胁,被迫成为内应。
柳薇听完供词,面无表情地离开审讯室。陆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忽然明白她冷静外表下压抑着多少怒火。
回到办公室,柳薇扯下发绳,头发散落背上。她罕见地爆了句粗口,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晃动。
陆修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柳薇接过时,两人手指有片刻交叠,她掌心高温透露出内心激荡。
“漏洞补上了就好。”陆修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压抑空气。这句话很平淡,没有情绪渲染,就像陈述技术事实——设备坏了修好就行;系统有漏洞堵上即可。
柳薇猛地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残留怒意,更多是审视。她看着陆修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站在那里,没有因她的怒火紧张,也没有因揪出内鬼兴奋,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需要解决的技术故障。
几秒沉默后,柳薇紧绷的肩膀松了一分。她扯扯嘴角,弧度说不出是笑还是什么。
“是啊,”她拿起桌上笔,指尖无意识转动,声音恢复惯常冷静,“补上就好。下次,得把防火墙筑得更高点。”
她低头翻阅文件,仿佛刚才失控从未发生。但办公室里那股剑拔弩张的戾气,确实因陆修那句平淡无奇的话悄然消散。
陆修见她恢复工作状态,转身离开。关上门那刻,听到里面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平稳而规律。
走廊灯光冷白安静。陆修推了推鼻梁上感应眼镜,镜片边缘反射微光。他想起刚才在会议室“看”到的能量波动,想起柳薇精准配合。
这场较量确实才开始,但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对他而言,这和在老街修一台复杂古董收音机没本质区别。找出故障点,排除干扰源,然后修好它。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