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盯着自己右手的手背,皮肤光滑如常,仿佛刚才那几道幽蓝光丝只是剧烈头痛引发的幻觉。但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无比真实。能力的侵蚀不再局限于外物,已经开始向他自身蔓延。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虚脱感让脚步有些踉跄。窗外天色已蒙蒙亮,老街即将苏醒,而他却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更深的、无法言说的黑夜。
上午,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来的是苏明月的管家。他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西装,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古朴木盒。
“陆先生。”管家微微躬身,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上,“苏总的一点小小心意。”
陆修看着那盒子,没说话。他现在对苏明月的任何“馈赠”都抱有最高级别的警惕。
管家似乎看出他的戒备,主动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深色绒布,安静地躺着一枚玉佩。玉佩呈淡青色,带着天然的石纹,雕刻着古朴抽象的兽面纹样,包浆温润,透着岁月的沉淀感。
“听说陆先生最近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管家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打探,只是在陈述,“苏总偶然得了这件小玩意。据说是前些日子一伙不开眼的土夫子,从一个商朝贵族墓的棺椁里,从墓主口中取出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老话都说,玉能通灵,尤其是这等含玉,最是安神定魂。苏总觉得,或许对您有点微末用处。”
商朝。口中含玉。安神定魂。
苏明月连他精神透支的状态都一清二楚,这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比正面威胁更令人脊背发凉。
几乎就在同时,陆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苏明月的私人线路。
他划开接听,却没有放到耳边,而是直接点了免提,将手机放在工作台上。
“礼物收到了?”苏明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听说你昨晚没休息好,遇到点小麻烦?年轻人,别太拼。那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年头够久,或许能让你静静心。就当是……朋友间的一点关心。”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但“小麻烦”和“静静心”这两个词,却像两根细针,精准地刺中陆修昨晚的遭遇。她果然知道,甚至可能比柳薇知道得更具体?陆修的心沉了下去。柳薇代表着国家力量的冰冷审视,而苏明月,则像是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时刻吐着信子,窥探着他最不堪的状态。
“苏总费心了。”陆修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不起。”
“哦?一块石头而已,有什么受不起的。”苏明月轻笑一声,“放着看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就当是个……友谊的象征。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干脆利落地被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管家依旧保持着微笑,对电话内容恍若未闻,微微点头:“东西送到,我就不打扰陆先生了。”说完,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工作室里只剩下陆修,和桌上那枚来自数千年前墓穴、曾含在死人口中的玉佩。
友谊的象征?陆修看着那枚玉佩,只觉得无比讽刺。这分明是一颗包裹着糖衣的毒苹果,一次明目张胆的试探和诱惑。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拿起那枚玉佩。触手温润,似乎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让他因精神透支而始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很微弱的效果,但确实存在。
他闭上眼,集中残余的精神力,再次启动“万物蓝图”。
微观视野展开,玉佩的内部结构清晰地呈现出来。古老的玉石分子排列紧密,蕴含着漫长岁月沉淀的能量痕迹,确实有一种温和的、滋养精神的场域在缓慢散发。苏明月倒是没说谎,这东西确实有安神的效果,虽然极其微弱。
但他的感知力继续向内渗透,越过那层温润的表象,向玉佩最核心处探去。
突然,他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协调点。
在那玉石天然结构的最中心,一个肉眼和常规仪器绝对无法发现的区域,镶嵌着一个……东西。它不是玉石的组成部分,而是一个人造物,结构极其精密,大小仅有纳米级别,正在以一种极低的频率,持续不断地向外发射着某种特定波段的信号。
一个纳米级信标。
陆修猛地睁开眼,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安神是真,但这枚玉佩真正的作用,是成为一个24小时不间断的定位器!苏明月不仅要知道他的状态,还要时刻掌握他的精确位置!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眼神一凛,精神力高度集中,精准地锁定那个纳米信标。
【锁定目标:未知纳米信标】
【结构解析…】
【能量流中断…】
【粒子级崩解!】
指尖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蓝芒,那纳米信标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消散在玉佩内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陆修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连续动用能力,尤其是刚刚经历过信息解读的反噬,让他本就未恢复的精神更加疲惫。
他看着手中依旧温润的玉佩,此刻它只剩下那点微弱的安神效果。心情却复杂到了极点。
明知是毒苹果,糖衣却真的有点甜。明知是陷阱,对方却总能拿出你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这种被完全看透、被精准拿捏的感觉,让人无力又愤怒,但那一丝真实的、能缓解痛苦的“甜头”,又让人难以彻底硬起心肠拒绝。
这种矛盾,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操控。
他将玉佩扔回木盒,盖上盖子,眼不见为净。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凉宁神感,似乎还萦绕在周围,让他紧绷的神经确实得到了一丝舒缓。
这种舒缓代价巨大。
当晚,陆修睡得很沉,或许是精神透支后的必然,或许是那玉佩残存的微弱效果。但他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动弹不得。低头看去,他的双脚已经不再是血肉,变成了粗糙、冰冷、毫无生命力的灰白色石头,并且这种石化正沿着他的脚踝、小腿,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连手指都难以弯曲。他变成了一棵树,一棵正在不断玉化的树。玉石的光泽取代了皮肤的纹理,冰冷的坚硬感取代了温暖的柔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生命的流逝,被一种冰冷、死寂、非人的物质取代。
绝望的窒息感淹没了他。
就在玉石化的蔓延即将抵达他胸口时,他猛地惊醒了。
窗外天光微亮,他浑身冷汗地坐起,心脏狂跳,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腿——皮肤温热,柔软,属于人类的触感。
只是一个梦。
但那种被缓慢剥夺生命、转化为冰冷造物的极致恐惧,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他喘着气,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个深色的古朴木盒上。
苏明月的“友谊象征”静静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