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霞光给老旧的巷子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沈清秋牵着小宇的手,从花店那边走了过来。小宇一看到陆修,立刻挣脱妈妈的手,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陆修哥!陆修哥!你看到新闻了吗?警察抓了好多好多坏人!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坏蛋头头!太厉害了!”男孩脸上满是兴奋和崇拜。
沈清秋跟在后面,步伐比小宇沉稳许多。她走到近前,目光在陆修脸上仔细地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轻声问:“你…没事吧?那些人……”她欲言又止,眼神示意了一下巷子外面,“是不是冲你来的?”
陆修伸手揉了揉小宇的脑袋,对沈清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了,清秋姐。都解决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沈清秋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昨天…上午,那位苏小姐,又到花店来了。”
陆修的心微微一提:“苏明月?她来做什么?”
“嗯,”沈清秋点点头,声音轻柔,“她这次没开车,就带了那个管家。买了很多花,说是要布置一个什么晚宴的场地。挑花的时候,她…她像是随口问起,问我知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什么时候会回来。”沈清秋复述着,语气平静,但陆修能感觉到她叙述时那份小心。“她就那么站着问,语气很平常,但…让人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最后她留了张名片,说如果你回来了,方便的话,可以联系她。”
沈清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苏”字名片,递给陆修。
果然。陆修接过名片,那精致的纸张带着冰冷的质感。苏明月不仅在解决麻烦,她还在无声地宣告她的存在和影响力,甚至通过沈清秋——这个陆修在意的人——来传递信息。这是一种温和的提醒,也是一种隐晦的示威。
“我知道了,清秋姐,谢谢你。”陆修将名片收好,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夏小棠也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份晚报:“陆修哥!你回来啦!快看快看!大新闻!”她指着报纸头版上李魁被捕的大幅照片和标题,“这帮坏蛋终于完蛋了!咦?”她忽然看到站在旁边的沈清秋和小宇,后面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大眼睛眨了眨,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把报纸藏到身后,转移话题道:“啊,清秋姐你也在啊,花都送过来了吧?陆修哥你看到没?”
她那点小动作和小心思,沈清秋自然看在眼里。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牵起小宇的手:“嗯,花送过来了。小宇,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做饭了。”她朝陆修和夏小棠点点头,带着儿子安静地离开了。
等沈清秋走远,夏小棠才凑近陆修,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和好奇:“陆修哥,这……新闻说的那个‘危害公共安全’,是不是就是指他们想动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她顿了顿,眼神里又透出点担忧,“不过,苏明月那边……清秋姐刚才说她又来了?”
陆修叹了口气,点点头:“嗯,来买花,顺便‘问’我的行踪。”他把苏管家电话的内容也简单说了。
夏小棠听得小嘴微张,半晌才喃喃道:“我的天……所以你现在,算是被两边……嗯……‘重点关照’着?”她用了个相对中性的词,但眼神复杂,“这安全是安全了,可怎么感觉……像坐在火山口上?”她形容得很贴切。
陆修无奈地笑了笑:“差不多吧。价值决定待遇。但这种待遇,能维持多久,取决于我能持续提供多大的价值。”他看得很清楚。
夜幕彻底笼罩了老街。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亮起,电视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老巷最寻常也最温暖的底色。
陆修独自站在工作室的窗前。电视里,不同的频道还在以各种角度解读着李魁团伙的覆灭,分析其背景、罪行和警示意义。换台时,一个本地访谈节目嘉宾的话飘了出来:“……这次行动也充分体现了,任何挑战法律底线、危害社会安宁的行为,无论其表面多么嚣张,在强大的国家意志和法律铁拳面前,都注定是螳臂当车,必将被彻底粉碎……”
他关掉了电视。工作室里瞬间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和街巷的声响。
陆修的目光越过窗棂,落在斜对面。沈清秋的花店已经打烊,但二楼住家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隐约能看到她在窗边走动的身影,似乎在收拾着什么,动作轻柔而专注。窗台上,似乎又添了几盆新的绿植,在夜色里静静舒展。
那一点昏黄的灯火,那平凡而安宁的生活剪影,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陆修心中因被强大力量裹挟而产生的迷茫和压抑。
庇护是真实的。柳薇代表的秩序与力量,苏明月掌控的财富与人脉,此刻确实为他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恶意暂时隔绝。李魁之流的覆灭,正是这庇护最直接的体现。
但这庇护的代价也同样清晰。他不再仅仅是自己。他是柳薇眼中需要管控的“特殊技术人员”,是苏明月棋盘上一枚有价值的棋子。他行走在她们划定的无形边界之内,享受着安全,也背负着枷锁。
然而,当他看到沈清秋窗内的灯光,想到夏小棠送来的那盆栀子花,胖婶那夸张却真挚的关心,小宇那崇拜的眼神……他心中那份守护的意念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
无论这庇护来自何方,无论代价几何,他都要驾驭这份力量,而非被它吞噬。他要守护的,正是这巷子里,那一点昏黄的灯火,那一缕栀子花香,那平凡却真实的人间烟火气。这是他力量的来源,也是他必须归来的港湾。
威胁暂时解除了,但围绕着“万物蓝图”系统和他本人的博弈,显然才刚刚进入更深的漩涡。他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微凉夜风。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室内亮起,是两条几乎同时抵达的信息。
一条来自柳薇:“明早九点,市技术安全中心,关于后续合作细节讨论。”
另一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但陆修知道是谁:“陆先生,苏总明晚于‘云顶’设宴,特邀您鉴赏几件‘小玩意’,望拨冗。苏。”
陆修看着这两条信息,如同看着两道风格迥异却都指向他的令牌。他沉默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回复柳薇:“收到。”
对于苏明月的邀请,他想了想,暂时没有回复。
窗外的老街,彻底沉入了宁静的梦乡。陆修知道,他的安宁,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而他已经深陷局中,退无可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他需要时间仔细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