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卷帘门被一把推了上去,扬起一阵带着机油味的灰尘。
老街的清晨不需要闹钟,隔壁炸油条的滋啦声和讨价还价的大嗓门就是最好的背景音。
陆修刚把招牌摆正,门口那点光线就被一道荧光绿的人影给堵了。
是个寸头小伙,手里死死攥着一只鞋,脸上的汗把鬓角都浸透了。
“哥……亲哥!还能救吗?”
小伙子把那双鞋往工作台上一放,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是双限量版AJ,现在惨不忍睹——鞋底脱胶,侧面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惨白的中底,看着就像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员。
陆修扫了一眼,没说话,转身从架子上拿出一把那种并在多铎只有九块九包邮的热风枪,插上电。
“嗡——”
热风枪发出了仿佛拖拉机般的噪音。
“看价格。”陆修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墙上价格表,“另外这种高分子材料修复时候有毒气,别吸进去。”
小伙子吓得赶紧捂住口鼻,推后了几步看墙上的价格表。
陆修这才把手覆在鞋面上。
在他眼中,鞋子瞬间变成了一堆蓝色的线条数据。
他手指假装在调整热风枪的角度,实则指尖微光一闪。
那些断裂的分子链像是听到了集合哨的士兵,迅速归位、融合。原本翻卷的胶面,在热风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长在了一起。
三秒钟。
陆修关掉热风枪,随手拿块破抹布擦了擦鞋面并不存在的灰。
“行了。”
小伙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捧起鞋子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拿指甲抠,拿手掰,那道裂痕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连胶水的溢出痕迹都没有。
“卧槽……哥你这用的是什么胶?原厂也没这么牛逼啊!”
“商业机密。”陆修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两百,概不赊账。”
扫码付钱的时候,手指头直哆嗦,戳得屏幕“啪啪”响。
“嘀”一声轻响,小伙抱着鞋,千恩万谢地走了。
……
还没等陆修歇口气,一阵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传来。
“哒哒哒”。
进来的是个戴大墨镜的女人,手里嫌弃地拎着个香槟色的链条包。
包本身挺贵,但这会儿金属扣件上全是绿油油的铜锈,看着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
“专柜说没救了,让我换五金件,报价三千。”女人把包往油腻腻的台子上一扔,摘下墨镜,眼神里透着股‘你这破地儿行不行’的怀疑,“你这儿能搞定吗?”
“能。”
陆修从桌底下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喷雾瓶,里面装的是他早上刚灌的自来水。
“独家配方除锈剂,味道有点冲,你往后稍稍。”
女人皱着眉退了两步,拿手帕捂着鼻子。
陆修拿着喷壶对着扣件“滋滋”喷了两下,然后拿起一块鹿皮布,盖住了那堆铜锈。
手指隔着布料轻轻一按。
指尖蓝光一闪即逝。
氧化层瞬间分解,金属原子重新排列,原本坑坑洼洼的表面瞬间变得光滑如镜。
陆修像模像样地用鹿皮布用力擦了几下,嘴里还配着音:“这老锈得用劲儿……”
十几秒后,他掀开布。
“好了。”
女人凑近一看,原本像废铁一样的搭扣,此刻亮得能照出她那刚做的假睫毛。
她难以置信地用刚做好的美甲刮了刮,一点痕迹都没有,甚至连那股讨厌的金属腥味都没了。
“你这是什么神仙水?”女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破喷壶。
“祖传秘方。”陆修把喷壶往桌底下一塞,“承惠一百五。”
女人有些发懵地看着陆修,手指在手机屏上“啪啪”戳了几下付了钱,转身就走。
陆修看着到账提示,吹了声口哨。
这才是生活。
……
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停在了巷子口,占了半个道。
车门打开,李婷踩着恨天高走了下来。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全套网红妆,挎着个崭新的LV,胳膊上挂着个看起来挺憨厚的胖男人。
这男人脖子上的金链子能在水里浮起来,一看就是那种开连锁超市的小老板。
自从那天被赵明甩了之后,李婷消沉了两天,转头就钓上了这位。
那天被陆修看到被赵明扔下的场景,李婷心里一直憋着口气。
听说陆修在老街开了个维修店,她心里的优越感又冒了头。
“修东西?”李婷嗤笑一声,挽着胖男人的胳膊,故意把声音拔高,“我就说嘛,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也就能干这种下等活儿。”
她走到店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工作室里头正围着几个人。
陆修正低头看着工作台,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方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面上。
盒盖掀开,里面是一块摔得惨不忍睹的手表。
玫瑰金的表壳扭成了麻花,蓝宝石表镜碎了个干净,机芯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这是百达翡丽?”
李婷旁边的胖老板虽然土,但好歹是做生意的,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哪怕变形了依然显眼的十字星标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限量款吗?!现在的行情得好几百万吧?怎么摔成这德行了?”
李婷不懂表,“几百万”,眉毛挑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正拿着镊子的陆修,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大了。
“哟,陆老板生意做大了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细,“几百万的表你也敢接?也不怕给人修废了,把你这破店卖了都赔不起?”
陆修头都没抬。
他戴上单眼寸镜,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碎玻璃。
倒是旁边的房东胖婶正嗑着瓜子看热闹,听到这话,上下打量了李婷一眼,又看看正专心致志的陆修,好奇地问:“小陆啊,这姑娘谁啊?打扮得挺花哨。”
陆修这会儿正专注地观察着游丝的断裂处,随口回了一句:“哦,以前一大学同学。”
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这是隔壁二大爷”。
李婷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她都准备好要是陆修说“前女友”,她就怎么狠狠羞辱他一番,结果人家直接给定义成“同学”了?
“同学?呵,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个同学。”李婷冷哼一声,拉了拉身边的胖男人,“走吧亲爱的,这儿脏兮兮的,一股机油味,别把你新买的衣服弄脏了。”
就在这时,陆修放下了镊子。
他摘下寸镜,看着满头大汗、快要哭出来的张伯。
“能修。”
简简单单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正准备走的李婷脚下一顿。
那个捧着表的中年男人——张伯,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真的?!小伙子……哦不,大师……您说真的?!”
“但价格,”陆修放下镊子,抬头看着张伯,“不低。”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修好,多少钱都行!这是我爸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张伯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都要下来了。
李婷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吹牛也不打草稿,都摔成那样了还能修?骗鬼呢吧。”
她也不走了,就站在门口,双臂抱胸,一副等着看笑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