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手工作室的门板“哐当”一声巨响,被人粗暴地撞开,震得门框上那串焊铁风铃叮铃乱响。
三个身影堵死了门口的光。
领头的黄毛叼着快烧到滤嘴的烟屁股,眯缝眼,脖子上露出一截褪色的纹身。
后面跟着个敦实矮壮的同伴和一根细瘦高个,脸上挂着那种街面上混久了才有的痞笑。
黄毛嘬完最后一口,随手一弹,烟头打着转栽进门边水洼,“滋啦”一声熄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踱到工作台前,一巴掌拍在光溜的金属台面上。
“啪!”
一块巴掌大的玩意儿被拍得跳了一下。
乌漆嘛黑,边角卷翘,裹着一层厚得能刮下来的烟灰和烧化的塑料壳。好几个电容炸开了花,铜箔线路烧断了好几处,像几条烤糊了的虫子。
一股呛鼻的焦糊塑料味儿瞬间炸开,把刚才那点橘子香全盖了下去。
“哟,陆老板?听说你这儿手艺神?”
黄毛下巴一抬,油乎乎的手指头戳了戳那团焦炭,“哥几个收的‘宝贝’,不小心着了。都说你‘神之手’,啥都能整活?给修修呗!让咱开开眼!”
矮墩子抱着膀子嘿嘿乐,瘦竹竿也咧开嘴,露出一口歪七扭八的黄牙。
陆修的视线从黄毛脸上滑下来,落在台面那团堪称“主板遗骸”的东西上。
明摆着是故意烧坏来找茬的。
“修不了?”黄毛嗓门高了八度,“刚才那学生仔的手机不是修得挺溜吗?怎么,怕露馅儿?!”
他又是一巴掌拍在台上,那焦黑块儿蹦了蹦。
“哑巴啦?趁早关门!别搁这儿蒙人!”
陆修终于抬了眼皮。
他没理会黄毛的叫嚣,转身从背后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喷壶,又找了一把硬毛刷子。
“这就是积碳严重,洗洗就行。”
陆修语气平淡,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块烧废的主板,而是一个沾了灰的盘子。
“洗洗?”黄毛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他说洗洗!这他妈都烧成炭了,你当是洗衣服呢?”
矮墩子和瘦竹竿也笑得前仰后合。
陆修没搭理这群傻子。
他把喷壶对着主板,“滋滋”喷了两下——里面其实就是自来水。
然后,他拿起硬毛刷子,在那片焦黑的表面上用力刷了起来。
“刷刷刷——”
粗硬的刷毛在主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借着刷子和手掌的遮挡,陆修的意念瞬间集中。
指尖下,幽蓝的光芒在刷毛的缝隙里极微弱地闪烁,如果不凑近了把眼睛贴上去,根本看不见。
随着刷子的来回移动,那一层层原本不可逆转的焦炭、熔化的焊点、断裂的铜线,在“万物蓝图”的强制干预下,开始疯狂地重组、再生。
“去污”。
“重塑”。
“复原”。
陆修手上的动作很大,刷得飞快,看起来就像是在暴力清洗。
那些焦黑的物质顺着刷毛“脱落”,露出了底下原本的颜色。
“这……这他妈也行?”
黄毛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那块黑乎乎的废铁,在陆修的刷子底下,一点点变了颜色。
也就十几秒。
陆修停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把上面的水渍和“灰尘”一擦。
“啪嗒。”
主板被扔回工作台中间。
空气好像冻住了。
黄毛仨人,六只眼珠子死死焊在那块板子上。
焦黑没了。烧化的塑料壳没了。
台面上躺着的,是一块崭新得晃眼的主板!
通体均匀的哑光灰,电容电阻一个个支棱着,外壳锃亮。断掉的铜箔线路全接上了,在灯底下泛着健康的铜光。
cpU插槽干净得反光,内存插槽的金手指更是亮得能照出人影儿。
这哪里是修,这简直是刚从流水线上拿下来的!
“操!”
黄毛猛地抓起那块主板,翻来覆去地看,指甲盖在上面抠得滋滋响,试图抠掉一层皮来证明这是假的。
“你他妈耍我呢?!”
黄毛猛地抬头,把主板往桌上一摔,唾沫星子乱飞,“你刚才那是修吗?你这是变戏法吧!这肯定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新板子!你把它换了!”
矮墩子也反应过来了,指着陆修嚷嚷:“对!肯定是换了!哪有拿水刷一下就能把烧焦的东西刷新的?你当哥几个傻啊!”
“就是!把我们那块旧的交出来!”瘦竹竿也跟着起哄。
陆修慢条斯理地把喷壶放回架子上,又拿抹布擦了擦手。
“这是你刚才拿来的那块,编号还在背面写着呢。”陆修指了指主板背面一角。
黄毛赶紧翻过来看,果然,在角落里有一道刚才被火燎过的细微痕迹,虽然变淡了,但形状位置一模一样。
黄毛僵住了。
没换?
但这怎么可能?拿水喷一喷,刷子刷一刷,就能把废铁变新机?
这比换了还让人心里发毛。
陆修靠在椅背上,看着黄毛,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反正东西修好了。五百。”
“五……五百?!”黄毛声音有点劈叉,“你抢钱啊!就喷了点水!”
“技术费。”陆修敲了敲桌子,“给钱,走人。或者把东西留下,我再给你烧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明很轻,但黄毛却莫名感觉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这小子……有点邪门。
那块崭新得不像话的主板躺在那儿,泛着冷光,像只嘲讽的眼睛。
黄毛咬了咬牙,这种让人看不透的手段让他心里发虚。
他不想在这个透着古怪的铺子里多待一秒钟。
“行!你小子行!”
黄毛手忙脚乱地掏兜,抓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数也没数,抽出几张红钞猛地摔向工作台。
“咱们走着瞧!”
钞票散落在工作台上。
黄毛抓起那块新主板,撞开瘦竹竿,逃也似的蹿出门。
矮墩子和瘦竹竿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吓住了,慌忙跟了出去,连句狠话都没敢多放。
“神之手”工作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陆修看着桌上那几张钞票,没动。
他转过头,看向门外侧面的阴影处。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的一株野草在风里晃。
但刚才,他分明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叮铃”,那是瓷片碰撞的声音。
那个穿青色裙子的女孩,刚才又在看。
陆修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看来,下次连‘清洗剂’都不能用了,”他自言自语,“得整点更像样的工具,比如……电烙铁?”
他伸手把那几张钞票收拢,塞进抽屉里。
五百块,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