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冷凝凝胶在透明医疗舱内缓缓流动,包裹着陆修那条半透明化的右臂。光丝在皮下游走,像被困住的萤火虫,每一次闪烁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陆修躺在冰冷的合金平台上,望着头顶无缝衔接的纯白色穹顶,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台上的昆虫。
这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医疗仪器的低频嗡鸣,以及空气循环系统送出恒定22度的微风。没有窗户,没有接缝,连门都隐藏在墙体里,整个房间如同一体浇筑的白色玉石。他被柳薇“请”进来后,就再没见过任何人。
尝试调动体内那该死的能力,结果只是让医疗舱的警示灯无声闪烁了一下。平台上放着的一把老式钢制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红锈,最后碎成一摊齑粉。
他连自己的能量都控制不住了。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柳薇走了进来,是第一次见她时,那一身白衬衫、铅笔裙,和金丝眼镜。身后跟着两名穿着灰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推着一台布满探头的仪器。
“感觉如何?”柳薇停在医疗舱前,声音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像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子。”陆修没看她,盯着自己那条非人的手臂,“什么时候开始表演?”
柳薇对嘲讽无动于衷。她抬手,技术人员立刻上前,仪器探头发出柔和的蓝光,扫描过陆修的身体。数据流在她手持的平板屏幕上疯狂刷新。
“能量活跃度,基准值372%,峰值波动触及1199%。生物粒子逸散率,每小时0.3克。”她报出数据,语调平稳,“陆修,你正在缓慢地分解自己。照这个速度,七十四小时后,你的右手将永久粒子化,失去所有生物特性。随后,这种崩解会蔓延至全身。”
陆修喉结滑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仓库里,你临时构筑的粒子盾,原理是强行拆解环境尘埃并重组,效率低下,消耗巨大,加速了你的自毁进程。”柳薇放下平板,终于正视他,“你不是猴子,陆修。你是一枚行走的不稳定核弹,而且引信正在冒烟。”
“所以?”他声音干涩。
“所以,你需要帮助。或者说,我们需要帮助你。”柳薇示意技术人员开始操作非侵入式检测探头贴在陆修头部和胸口,“‘盘古’有能力稳定你的状况,但前提是,你必须接受管控。”
“管控?”陆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像这样?关在盒子里被研究?”
“这是最高级别的监护单元,不是监狱。”柳薇纠正他,“我们需要实时监测你的能量阈值,制定约束方案。初步方案是佩戴特制的能量抑制器,定期汇报状态,未经批准不得离开基地指定区域。”
“如果我拒绝呢?”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柳薇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为你自己,也为可能被你波及的无辜者。国家利益要求必须将你置于可控范围内。”
技术人员完成了初步检测,默默退了出去。门再次无声闭合。
压抑的沉默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送物口开启声打破了寂静。一份标准化的营养餐被送了进来。陆修没什么胃口,但目光落在餐盘边缘时,猛地一凝。
餐盘下方,极其不起眼地沾着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透明薄片。
他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监控探头,又迅速移开视线。用尚且正常的左手拿起餐盘,身体微微侧转,挡住可能的视线。指尖触碰那薄片,微不可察地将其抠下。
指腹传来极其细微的触感,那薄片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皮肤。下一刻,一段经过加密处理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他的脑海,伴随着苏明月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危险的嗓音。
“陆师傅,白色笼子待着还舒服吗?”声音仿佛贴着他耳廓响起,“柳首席的待客之道总是这么…公事公办。她是不是又跟你强调国家利益、安全阈值了?”
陆修肌肉绷紧,竭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
“别那么抵触,我可不是来嘲笑你的。”苏明月的声音带着笑意,“只是提醒你,被人研究、戴上镣铐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你那小女朋友夏小棠父亲冤案的真相,还有你能力来源的线索…可不等人。柳薇给不了你这些,她只会把你锁得更紧。”
信息流末尾,附上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坐标和一组临时密钥。
“想想看,跟我合作,你至少还是自由的。财富、情报、资源,我答应过的,依然算数。想想老街,想想那些等着你回去的人…当然,怎么选,随你。”
声音戛然而止。
陆修坐在冰冷的平台上,左手掌心全是汗。
对比太鲜明了。一边是柳薇冰冷的监护、抑制器和行动限制,一切都是为了“控制”和“研究”,将他视为危险物品。另一边,是苏明月递来的“自由”和解决所有问题的可能性,尽管那女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想起柳薇提供的凝胶暂时稳定了他的手臂,想起她确实多次提供了关键信息,甚至派人在仓库出手。他感激这些。柳薇代表的力量或许冷酷,但至少讲规则,有底线,目的明确是为了防止灾难发生。
而苏明月…她是一条美人蛇,笑容甜美,獠牙却淬着毒。她的“帮助”从来明码标价,背后藏着无数陷阱。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柳薇给的笼子,他真的待不下去。那种被彻底剥夺自由、成为实验对象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他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去弄清自身能力的真相,去兑现对夏小棠的承诺。
君子可欺之以方。
柳薇再强,她守规矩。而苏明月这种小人,毫无底线,防不胜防。两害相权…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下一次检测时,陆修表现出极大的疲惫和一丝妥协的迹象。当那名年轻的技术员靠近为他更换传感贴片时,陆修状似无意地动了一下那条半透明的右臂。
医疗舱的能量监测仪瞬间发出轻微的嘀嗒声,数值跳动了一下。技术员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瞬。
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间隙,陆修左手手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那台精密检测仪器的接口边缘轻轻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蓝图能量注入,修改了接口处极其微小的物理结构,埋下了一个预设在一小时后触发的通讯干扰指令。
他需要制造一个极短的外部通讯空白期。
技术员毫无所觉,完成工作后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修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小时后。
果然,舱内所有仪器的指示灯同时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频率恢复了正常。通讯干扰已触发,并且未被察觉。
就是现在!
他集中起残余的精神力,不再试图控制那股狂暴的能量,而是引导着它们,像疏浚洪水一样,猛地冲向医疗舱的能量感应节点!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