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盯着那扇轻轻合拢的门板,沈清秋略带仓促的背影消失在门缝后。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枯萎花朵散发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窗台上。
那盆新鲜送来的栀子花洁白饱满,生机勃勃。而紧挨着它的另一盆,却在几分钟内走完了本该持续数日的衰败过程,花瓣蜷缩焦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只剩下枯槁的形态。
一种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刚才沈清秋的触碰,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钻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能力的副作用,他早有体会,精神透支,肢体偶尔的透明化,这些都只作用于他自身。但此刻,窗台上那盆瞬间枯萎的栀子花,像一个无声却狰狞的警告——事情正在起变化。他的能力,或者说使用能力所带来的某种不可控的“污染”,已经开始波及外界,波及这些全无防备的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惊悸与无名的烦躁。走到窗台边,他伸出右手,指尖悬停在那盆枯萎的栀子花上方。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他闭上眼,集中精神,尝试着像扫描那些机械造物、电子元件一样,去感知这朵枯萎生命的内部。
“万物蓝图”系统被触发,微观视野艰难地展开。
然而,映入“眼前”的景象,却与他过往的任何一次体验都截然不同。
非生命体的内部结构,无论多复杂,在其感知中都如同被最精密的图纸解析过,粒子排列、能量流向、缺陷所在,一切都清晰可辨,等待着他的意志去重构、去修正。
但此刻,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
枯萎的花瓣内部,不再是具有逻辑的结构,而像是一场能量风暴过后的废墟。原本维持花朵形态的微观粒子以完全无序的方式崩解、纠缠,残留的能量丝线断断续续,发出微弱而杂乱的干扰信号,阻碍着他更深层次的探知。这不像是一张等待修复的“蓝图”,更像是一幅被彻底撕碎、又胡乱揉成一团的废稿,充满了死亡和抗拒的气息。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细微的精神力探入那片混沌,试图理清哪怕一丝头绪。
就在那丝精神力触及枯萎花瓣核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片能量的废墟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活力,但不是复苏,而是……加速溃散!原本只是枯槁的花瓣,在他的感知下,边缘处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进一步变得焦黑、粉化,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簌簌”声,仿佛在抗拒他的探查,并以更快的速度走向彻底的灭亡。
陆修猛地切断了精神力的连接,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强行感知,只会加速它的衰亡。
生命的“蓝图”,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也更为……脆弱和抗拒。它不像机械,坏了可以更换零件,能量耗尽可以补充。它的崩坏,似乎是一种不可逆的单向过程,至少,以他目前的方式,无法理解,更无法扭转。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能力能徒手修复千万超跑的核心引擎,能粒子级重构复杂的核电池,能让碎裂的古瓷恢复如新,甚至能篡改数据协议的底层规则。可面对一株刚刚因他而枯萎的、最简单的植物,他却连“看清”它如何死去都做不到,反而会推它最后一把。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刚才释放出的能量,或者说伴随能量而产生的某种未知“辐射”,在瞬间剥夺了另一盆花的生命。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他的右手掌再次出现了那令人不安的透明化。
比上一次持续时间更长,接近两秒。整只手掌仿佛化作了最纯净的琉璃,皮肤、肌肉的质感完全消失,清晰地呈现出其下的骨骼轮廓和淡蓝色的血管脉络,甚至能隐约看到更深处流淌着的、泛着微光的能量粒子。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疏离感从那只手上传来,仿佛它不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陆修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诡异的变化。
两秒后,透明化缓缓消退,手掌恢复原状,皮肤的温热感和触感重新回归。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他松了口气,身体略微放松,将手掌按在身旁的工作台上,想支撑一下有些发软的身体。
然而,当他的手从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抬起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他手掌刚刚按过的地方,那光滑的金属表面,竟然留下了一道极细微的痕迹。
那不是物理性的划痕,台面依旧光滑,没有任何凹陷或毛刺。那更像是一道……磨损的印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加速了那块金属局部的“老化”过程,让其失去了原有的冷硬光泽,变得略微黯淡、粗糙,像是被无形的时间之砂轻轻打磨过。
这道痕迹极其细微,若非他眼力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陆修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地看。手掌皮肤完好无损,甚至因为刚才的透明化,还透着一种异样的干净。
这不是物理接触造成的。
是能量残留?还是……那种伴随能力而出现的、作用于生命体并导致其枯萎的未知“辐射”,同样也能作用于非生命体,加速其微观层面的“衰变”?
能力的代价,远不止是精神透支和肢体透明化。它开始像一种无法控制的污染,向外扩散,无论对象是生命,还是非生命。
他看着桌面上那道细微的磨损痕迹,又看向窗台上生死对比鲜明的两盆栀子花,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取代了之前的无力与烦躁。
他想起柳薇的警告,想起基金会那不择手段的窥探,想起苏明月笑里藏刀的“馈赠”。他原本以为,最大的危险来自外部这些虎视眈眈的势力。
但现在,他意识到,最不稳定、最不可控的危险因素,或许正是他自己,是这伴随他崛起、带给他一切,却似乎隐藏着未知巨大代价的“万物蓝图”系统。
它究竟是什么?来自哪里?最终又会将他,以及他身边的人,带向何种境地?
工作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模糊地渗入。
陆修缓缓握紧了右手,那刚刚恢复正常的手掌,此刻却感觉沉重无比。
他需要答案。而在此之前,他必须更加小心地控制和使用这力量,尤其是在靠近他在乎的人时。
目光再次扫过窗台,那盆新鲜的栀子花在灯光下静静绽放。
沈清秋明天大概还会来送花吧?
他得想个办法,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