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陆修就醒了。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没什么新消息。窗外的天色还灰蒙蒙的,城市的声音还没起来,只有偶尔的车灯划过楼下。陆修坐起来,脑子里还在琢磨昨天柳薇说的那些话。
工作室的门铃响得有点突兀。陆修下意识皱了下眉,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西装笔挺,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您好,请问陆修在吗?”男人声音很客气,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打量。
“我就是。”陆修没多废话。
男人递过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一家文化公司。“我们最近对古籍修复很感兴趣,听说您这边有些独特的技术,能不能聊聊?”
陆修没接名片,只是淡淡地说:“技术都是公开的,没什么特别的。”
男人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陆修关上门,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种感觉和苏明月不一样,苏明月是带着情绪和目的来的,而眼前这些人,像是在做实验,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
上午,夏小棠来工作室帮忙。她一进门就嘟囔:“门口有个人问我古籍修复的事,还问你是不是用什么特殊方法。”
陆修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是靠手艺,没什么奇迹。”夏小棠撇撇嘴,“他们还想让我带他们进来,被我拒了。”
陆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弃。
傍晚,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巷口。副驾车窗降下,柳薇对他偏了偏头。
陆修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依旧干净整洁,只有她身上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
“今天找你那男的,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海外文化基金会的调研员。”柳薇开门见山,目视前方,声音平稳,“他背后是‘环球奇异现象基金会’。我们盯他们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对各类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和人,有超乎寻常的……收集欲。”
陆修嗯了一声,没多大意外。
“他们今天尝试接触夏小棠,并且有两组人试图摸清我布置在你这片区域的安保轮换规律。一组在巷口,另一组在隔壁街的楼顶,用的是高倍率望远设备。”柳薇继续说着,语气像在念一份报告,“已经被我们的人‘劝离’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这是陆修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类似“犹豫”的小动作。
“另外,前几天给你的那个‘黑鸢’……”她侧过脸,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直直看向陆修,“那并不完全是一个需要修复的物件。那是一次测试,代号‘压力校准’。”
车内安静了一瞬。陆修看着她,没说话,等她的下文。
“我需要向我的上级证明,在你身上投入的关注和资源,以及因此需要承担的风险,是值得的。”柳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稍微快了一点,“‘昆仑-初代’引擎的报告,我无法详细说明你的作用,这引来了很多质疑。他们需要更直观的、可量化的评估。”
她微微吸了口气,重新看向前方。“我很抱歉,用了这种方式。这是我的工作,但我承认,这并非完全公正。”
陆修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胖婶正在收摊,沈清秋在店里给一盆栀子花浇水。他忽然有点明白柳薇那种时刻绷紧的压力来自哪里了。她并非针对他个人,她自己也站在一个巨大的、精密运转的系统里,需要不断地证明和平衡。
“他们质疑你,你就得想办法证明给他们看。”陆修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柳薇回答得很快,“我必须确保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确保你……是可控的,并且价值远超风险。”她用了“可控”这个词,坦诚得有些残忍。
“那你现在证明了吗?”
“初步证明。”柳薇点头,“你不仅看出了‘黑鸢’的问题,而且克制住了深入探究的冲动,这比完美修复它更让我……和我的上级放心。克制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可控证明。”
陆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作为这次测试的歉意,也作为……应对目前复杂情况的一点实际支持。”柳薇从身边拿起一个银灰色的平板电脑,递给陆修,“我申请开通了你的部分临时权限。你可以通过这个,访问我们数据库里一部分非核心的公开资料库,包括一些常见材料的特性分析报告、已解密的工业技术蓝图、以及一些……公开人物的基础背景信息。”
她看着陆修,眼神认真:“希望能对你平时的修复工作有所帮助,或者,至少能让你在遇到某些‘访客’时,心里能有点底。权限不高,范围也有限制,但这是我能争取到的。”
陆修接过平板,入手微凉,质感沉重。屏幕亮起,需要验证他的指纹和虹膜。
“这里面不包括任何国家机密,也不涉及任何未公开项目,更没有任何武器设计图。”柳薇补充道,语气带着她特有的严谨,“它只是一个工具,希望你合理使用。”
陆修用手指划过屏幕,界面简洁,分类清晰。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对柳薇笑了笑:“谢了。”
柳薇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接受了道歉和这份补偿。她推了一下眼镜,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模样:“不用谢。这是基于当前局势和合作关系的必要措施。苏明月最近应该也会有动作,你多留意。”
她示意谈话结束。陆修拿着平板下了车,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他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这玩意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些资料,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可和枷锁。柳薇的压力,他好像能触摸到一点了。
回到工作室,他打开平板,犹豫了一下,然后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苏明月”。
屏幕上跳出的结果确实如柳薇所说,都是些公开信息:明月集团董事长,旗下涉及房地产、高端酒店、拍卖行……慈善捐款名单,几次经济论坛的发言摘要。没有更深入的东西。
但就在他准备关掉时,目光扫过一张她出席某次拍卖会的新闻配图。照片上,苏明月穿着旗袍,正微笑着和一个人握手。那个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表,表盘边缘似乎有一个极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蓝色c形标记。
陆修的手指顿住了。他立刻将图片放大,聚焦到那块表上。
图案很模糊,但那个扭曲的c形藤蔓纹路,和夏小棠父亲鉴定报告上那个印章,惊人地相似。
数据库的公开资料里,自然不会标注这个细节,也不会解释这意味着什么。但它就在那里,冰冷地呈现在屏幕上,像一个沉默的钩子,钓起了无数疑团。
陆修关掉了图片,放下平板,手指无意识地在工作台上敲了敲。
柳薇给的这份“补偿”,似乎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有意思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