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捏着那张烫手的银行卡，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矮墩子和瘦竹竿一左一右夹着他，三人像做贼一样缩在巷尾垃圾箱后面的阴影里，背后黏腻的污垢也顾不上了。
“多…多少？”矮墩子声音发颤，又问了一遍，口水差点滴下来。
黄毛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二十…二十个。”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这数字本身烫到嘴。
空气死寂了一瞬。瘦竹竿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操！不是做梦！”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为怎么花那讹来的五百块修主板钱吵吵嚷嚷。现在，那五百块连个零头都算不上。这一切，都因为那段模糊得要命、抖动得让人头晕的视频——录像里，陆修那条胳膊，在昏暗的光线下，有那么极短暂的一刹那，变得不像肉，不像骨头，更像是一块劣质的、即将融化的玻璃，能隐约看到里头结构的轮廓，还闪着一点诡异的、绝非人间灯光的幽蓝。
那是很久之前他们被陆修那诡异手段吓破胆连滚爬逃时，黄毛吓得手机脱手，胡乱拍到的。当时只觉得撞邪，手机都差点扔进臭水沟。是瘦竹竿哆哆嗦嗦地说，这玩意儿邪门，删了干净。黄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瞎摸乱撞，在一个境外加密论坛上用蹩脚英文夹杂拼音吹嘘，说拍到了东方超自然现象。然后，就有人联系上了。交易方式像间谍片，对方指令精确到秒，让他们把视频文件塞进一个网络存储空间，取件码发到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邮箱。然后，就是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银行账户，凭空多出了一串零。
“那…那是什么人？”矮墩子终于从巨额横财的冲击中稍微回神，开始感到后怕。
“不知道…就说是什么‘环球奇异现象基金会’…管他呢！有钱就是爹！”黄毛强装镇定，把银行卡死死攥进手心，硌得生疼。但他眼底的恐惧，比另外两人只多不少。这钱太烫手，来得太容易，容易得让人心慌。对方最后那条讯息言简意赅：“很好。继续搜集目标‘L’的一切信息，视觉资料优先，报酬加倍。”
瘦竹竿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他们还要？还要陆修那怪物的…？”
“闭嘴！”黄毛低吼，“想死吗？喊那么大声！”他喘着粗气，“以后…以后都机灵点！多看，多听，但谁都不准再靠近那巷子！听到没？用手机，远远地拍！拍到他出门，拍到他收快递，拍到他跟谁说话…什么都拍！”
三人互相瞪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贪婪和更大的恐惧。他们知道自己捅了个马蜂窝，甚至可能是打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但沉甸甸的银行卡像是有魔力，把那点想退缩的念头彻底压了下去。
同一时刻，柳薇正站在一面巨大的全息作战屏幕前。屏幕冷白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她身后，几名穿着同样制式服装、但肩章细节略有不同的男女正襟危坐，气氛凝重。
“柳工，关于‘昆仑-初代’引擎的完整回收报告，依然存在大量逻辑无法自洽的空白。”一个声音响起，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报告显示，引擎内部十七处非标改造节点、以及深植的核心后门程序，是在极短时间内被同时‘归零’的。现有的任何技术手段，包括我们最顶尖的实验室，都无法模拟这一过程。你能解释吗？”
柳薇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上的数据流：“目标地点存在强烈的未知能量干扰，所有精密仪器在当时均不同程度失效。回收工作是在极端条件下完成的。引擎能恢复初始状态，已是最大成功。”
“成功我们认可。但过程呢？”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加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报告里反复提及的那个‘民间技术人员’，他在其中具体扮演了什么角色？据我们所知，最后接触并‘处理’了引擎核心的人，是他。”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落在柳薇挺直的背影上。
柳薇沉默了几秒。她不能说出陆修那无法理解的能力，那属于最高机密，更会立刻被当做无稽之谈。“他提供了关键的操作思路，协助定位了几个隐蔽的物理接口。”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却也苍白无力，“他的某些…直觉，超出了常规技术人员的范畴，对快速锁定问题有帮助。”
“直觉？”第一个声音微微提高，“柳工，我们理解你在前线需要灵活处理。但为了一个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直觉型’人才，你动用了‘雪盲’协议，接管了整个区域的监控网络，后续还调动了内部资源为他清除外部威胁（李魁）。这些决策，所承担的风险和投入的资源，与一个模糊的‘直觉’贡献，似乎并不匹配。”
压力像无形的网，细细密密地罩下来。柳薇知道问题所在：陆修的功劳是真实存在的，却完全无法摆在台面上说。这导致她的整个行动报告看起来就像是一次不计后果的豪赌，而且赌赢的过程语焉不详，难以服众。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放缓了语速，却更显分量：“柳薇，组织信任你的能力。但信任需要建立在透明和可评估的基础上。这个‘陆修’，他的能力边界在哪里？他的忠诚度如何？他今天可以帮你修复‘昆仑’，明天是否可能被其他势力所用，造成更大的破坏？你将他置于庇护之下，却无法给出一个令人放心的评估。”
全息屏上的数据流暂时静止了。
那位长者最终一锤定音：“对他进行一次全面评估。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价值配得上我们承担的风险，证明他的…可控性。这是程序，也是对所有人负责。”
屏幕暗了下去。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起身离开，没有再多言。
柳薇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决断的清明。她抬手，拨通了一个加密线路。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澈，“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