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监护仪的警报声、家属压抑的抽泣、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和指令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抢救床上,一个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的中年男人,正被小心翼翼地固定着。
一场惨烈的车祸把他送进来,初步判断是多处骨折和严重的内出血。生命体征极不稳定,血压像漏气的气球往下掉,心跳快得吓人。
主治医生王海盯着刚拍好的几张模糊x光片,额头一层冷汗,眉头拧得死紧。
“不行!必须马上做全身ct!得看清出血点在哪儿,脑袋里什么情况!不然开刀就是蒙眼捅!”王海声音嘶哑,带着焦灼。病人随时可能脑疝,或者哪个大血管彻底崩开。
病人被紧急推进ct室,硕大的白色机身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技术员熟练操作,将病人缓缓送入扫描环,机器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几秒钟后。
嗡鸣声戛然而止。
操作台的屏幕变成刺眼的红色!巨大的错误代码疯狂闪烁:
“ERR-07:核心图像处理单元严重故障!系统终止!”
“怎么回事?!”王海冲进操作间,眼睛死死盯着那行血红的报错。
技术员脸刷白,手忙脚乱重启。没用。再试一次。屏幕依旧血红,错误代码纹丝不动。
这台价值千万的救命机器,彻底“罢工”了!
“设备科!设备科的人呢!快!”王海对着对讲机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到三分钟,设备科值班工程师老周带着徒弟小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老周经验丰富,立刻开始排查。他打开机柜后盖,一股浓重的电子元件味儿散出来,露出复杂的线路板卡。
他用万用表快速测量了几个关键点,又连接上诊断电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刀子割在病人身上,外面的家属已经开始崩溃大哭。
老周直起身,脸色比纸还白,声音都发飘:“王医生……是核心图像处理板卡,b区的多通道转换芯片组……烧了,彻底报废。必须更换整个板卡模块。”
他抹了把汗,“原厂工程师最快……最快也得四个小时后才能带着备件赶到。”
“四个小时?!”王海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四个小时?病人可能连四十分钟都撑不到!他猛地抓住老周的胳膊,“老周!想想办法!插个飞线?临时跳过去?只要能出图像!”
老周痛苦地摇头:“不行啊王医生!这是核心控制板!太复杂了,强行乱操作可能整机都会报废!而且……这种精密芯片,没有专用工具和程序,神仙也修不了!”
他说的“神仙”两个字,带着绝望的颤音。
一直缩在老周身后的年轻工程师小李,看着监护仪上越来越糟的指标,听着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嚎,手心冰凉,脑子发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他脑子里突然像过电一样,猛地闪过前几天在工业园技术交流群里看到的消息,还有宏发厂张工那唾沫横飞、激动得直抖的语音……
小李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蚊子哼一样、带着哭腔的声音嗫嚅:“……听说……工业园那边……老街……有个什么‘神之手’……连烧成炭的精密板卡……都能修好……”
声音小得像掉根针,但在死寂的ct操作间里,还是砸出了响动。
“谁?神之手?什么东西?”王海没听清,烦躁地吼。
老周瞪了小李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但小李的话,却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陈小雨,刚处理完隔壁抢救室的另一个危重病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护士紧急叫到了ct室门口。
她是今晚的住院总,救火队长。一来就听见老周那宣判——四个小时。
目光扫过生命垂危的病人,扫过王海布满血丝的眼,扫过老周灰败的脸,最后钉在监护仪刺目的警报上。
时间,是此刻最奢侈也最残忍的东西。
“你刚才说什么?”陈小雨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冰冷,直接看向缩在角落的小李,“什么神之手?在哪里?”
小李被住院总那锐利的眼神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重复:“就……就老街……‘神之手工作室’……宏发厂的张工……他们厂一块进口精密主板烧成炭了……就……就那人修好的……听说……就用手……”
“用手修精密板卡?烧成炭的?”陈小雨的眉头瞬间锁死,几乎能夹死蚊子。
荒谬!扯淡!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离谱!让一个街头维修店的师傅,来碰价值千万的医疗设备核心部件?
这要是传出去,别说她陈小雨,整个医院都得被口水淹死!
可……监护仪上的心率又乱跳了一下,变得更乱。家属的哭声像砂纸磨着神经。四个小时……常规办法,这就是等死!
巨大的压力像只铁手攥住了心脏。是守规矩,眼睁睁看着一条命被机器故障拖死?
还是……赌一把那荒谬的传言?赌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之手”?
陈小雨猛地吸了口气,那气吸得肺管子生疼。
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拨号:“主任!ct机核心板卡烧毁,原厂维修最快四小时!现在有个情况……”
她语速极快地将小李的“神之手”信息和自己打算去试试的想法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主任沉重而模糊的声音:“……小雨……后果……你清楚……”
“我负责!”陈小雨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直接挂了电话。
连白大褂都顾不上脱,一把抓起椅背上的黑色短款羽绒服,胡乱套上,对着王海丢下一句:“尽全力维持病人生命体征!等我消息!”
然后,她像一阵旋风,冲出了混乱的急诊科。
深夜寒风像冰水泼脸。陈小雨发动她那辆白色两厢小车,轮胎在湿冷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地址:“老街神之手工作室”。
老街在城西,老旧的居民区,道路狭窄曲折。
导航在这里几乎失灵,陈小雨只能凭着印象和对“老街”那点模糊印象,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乱钻。
车灯扫过斑驳的墙壁、紧闭的卷帘门、杂乱堆放的垃圾桶。心悬在嗓子眼,一边祈祷那该死的“工作室”真的存在,一边又觉得这行为简直蠢到家了。
要是找不到?要是找到了那人是个骗子?要是修不好?后果……脑子不敢往下想。
“神之手……神之手……”她咬着下唇,用力紧握着方向盘。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猛地踩下刹车,差点撞上一个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的老头。
“大爷!老街这边有个维修店叫‘神之手’的,您知道吗?”陈小雨摇下车窗,几乎是喊出来的。
老头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摇摇头。
陈小雨的心沉了一下,她不死心,继续往前开。又拐过两个弯,前面巷子更窄更暗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掉头去更远的地方找时,车灯的光柱扫过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块不大的、歪歪斜斜的木质招牌,挂在灰扑扑的卷帘门上方。上面的字是用红漆手写的,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出几分粗粝和……怪异:
“神之手”工作室
找到了!
陈小雨一脚刹车,车子几乎是甩尾停在了门口。
她甚至顾不上熄火,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眼前这地方……太破了,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能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工作台,堆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
这……就是那个能“修好烧成炭的精密板卡”的地方?
荒谬感再次涌上来,甚至带着点悲壮,但身后急诊科里那个等着救命影像的病人,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
她深吸一口气,裹紧羽绒服,带着一身寒气,毫不犹豫地弯腰,钻进了那扇半开的卷帘门。
昏暗的工作室里,陆修瘫在旧椅子上,眼皮发沉。
忙活了一整天,给几个小件做了保养,又对付了一个难缠的老式收音机。
这会儿刚缓口气,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屋里只有桌上那盆小栀子花的模糊轮廓,和角落老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新装的防盗铁条在窗外路灯映照下,在地上投下栅栏似的影子,看着就闷得慌。
他刚合上眼,想眯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口刺耳的刹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一抬头,一个穿着白大褂、套着羽绒服、头发凌乱的年轻女人闯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这身打扮……医生?陆修愣住了,这深更半夜的?
陈小雨的目光迅速扫过狭小的工作室,最后落在陆修身上——一个看起来和她弟弟差不多大的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愕。
他就是“神之手”?这么年轻?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心头一紧,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甚至来不及自我介绍,一步冲到工作台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台面上,身体前倾,目光死死锁定陆修,声音因为紧张和急迫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就是‘神之手’?市中心医院急诊科!ct机核心板卡烧毁!病人快不行了,等不了四个小时!你能修精密工业板卡?”
“现在!立刻!跟我走!”
“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