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的手刚碰到灵堂的门框,身后那声轻响又来了。
这一次她回了头。
棺木静立,香火未动,可她分明看见,棺盖与底座之间,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过。
她没走近,也没叫人。
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口棺材看了片刻,然后转身走下台阶。夜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她抬手拂了一下,袖口滑出半寸银针,又慢慢缩回去。
云娘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夫人,后院值夜的两个婆子不见了。”
“不见了?”江知梨脚步没停,“去哪了?”
“没人看见。巡夜的暗卫说,她们本该在西厢守着,可刚才过去查岗,屋子里灯灭了,人也不在。”
江知梨停下。
她看向西边。
那里是厨房和库房的方向,再过去一点,就是柳烟烟住过的偏院。自从她被逐出府,那院子就空了下来,门窗钉死,只留一个仆妇每日打扫。
“柳烟烟的人呢?”她问。
“都赶出去了。”云娘答,“只剩几个远亲留在外庄,说是没了主心骨,不敢闹事。”
江知梨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一阵刺热从胸口窜上来。
不是痛,也不是慌,而是一种沉闷的压迫感,像有东西在耳边炸开,却又听不清内容。
紧接着,三个字撞进脑子里:
**烧了这府。**
极短,极狠,带着一股不顾生死的执念。
她立刻明白——心声罗盘响了。
这是今日第三段心声。
前两段白天就听了,一句是“账册藏东阁”,另一句是“明轩靠不住”。她已派人去查账,也让人盯紧陈明轩的动向。但这第三句来得突然,直指眼下。
她抬头看天。
无月,星稀,风从西面吹来,带着一丝焦味。
她猛地扭头:“传暗卫统领,带上所有人,去西偏院!快!”
云娘一惊:“西偏院?那地方早就封了……”
“封了也会进人。”江知梨已经迈步,“有人想用火替柳烟烟报仇。”
她走得极快,一路穿廊过院,脚程比平时还稳。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她知道,一旦火起,最先烧的是库房和厨房,接着是主院两侧的厢房,最后才是正厅和灵堂。若控制不住,整个侯府都会塌。
赶到西偏院时,门口的锁还在,但地上有新踩的脚印,朝南墙根去了。
她顺着看过去,南墙有一处矮角门,原本上了铁链,现在链子断了,门虚掩着。
“翻墙进来的。”她冷冷道,“不止一个。”
话音未落,北边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是火光。
不是一处,是三处,同时亮起。
一处在厨房后窗,一处在柴房门口,还有一处在马厩。
火势不大,但位置精准,全是易燃又连通主院的地方。
“放火的懂规矩。”江知梨眯眼,“知道哪里点火最乱。”
她还没说完,暗卫统领带着六人冲到。
“夫人!西侧发现三人踪迹,已往柴房方向逃!”
“别追。”江知梨抬手,“分两人去厨房,两人去马厩,两人跟我来柴房。火是幌子,人藏在暗处等着看我们乱。”
统领立刻下令。
江知梨带着两人绕到柴房侧面,蹲下身摸了摸地面。
土是松的,还有湿痕。
“刚泼过油。”她说,“但他们没全点着,留下一半当后手。”
她站起身,对身边暗卫低语几句。
那人点头,悄悄绕到后面。
她自己则走向柴堆正面,脚步故意放重。
火在柴堆中间烧着,噼啪作响。
忽然,一个人影从角落窜出,手里举着火把,直扑旁边堆放的布匹。
江知梨不动。
等那人冲到一半,身后暗卫跃出,一脚踢中膝弯,将人踹倒在地。火把飞出去,落在泥里熄了。
另一侧也有了动静。
两个黑衣人从马棚后冲出来,一人拿刀,一人抱了一捆干草准备点火。
早埋伏好的两名暗卫从屋檐跳下,刀鞘横扫,将干草打落。拿刀那人刚要反抗,肩膀就被锁住,反压在地上。
江知梨走过去。
地上三人已被制住,嘴里塞了布条,双手反绑。
她蹲下,摘掉其中一人脸上的黑巾。
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眉眼陌生,但眼神狠。
“你不认识我。”她看着他,“但我猜你认识柳烟烟。”
男人咬牙不语。
她转头对暗卫:“搜他们身上。”
暗卫动手,在中间那人怀里摸出一块木牌,递给她。
江知梨接过一看。
正面刻着“烟”字,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愿以命换主归”。
她冷笑:“原来是她的死士。”
云娘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发白:“这些人不要命了?敢在侯府放火?”
“所以才挑这时候。”江知梨站起身,“老夫人刚死,族老心思不定,主母守灵,内宅防备松。他们算准了时间。”
她看向火场。
厨房的火已被扑灭,马厩那边还有些余烬,但没人受伤,损失也不大。
“可惜。”她说,“他们不知道,我从不留破绽。”
她正要下令押人下去,忽然胸口又是一阵发热。
心声罗盘再次震动。
这次的声音更短,只有四个字:
**火未尽。**
她猛地抬头。
目光扫过柴房。
火还在烧,但只烧了一半。另一半柴堆是湿的,烧不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拨开表面的灰烬。
下面压着一根细绳,连着一个陶罐。
她认得这个。
是引火罐,外面裹泥,里面装油和硫粉,用绳子拉扯就能延时点火。民间用来偷袭军营,一罐引爆,连锁反应。
“退后!”她喝道。
刚喊完,陶罐发出一声轻响。
接着,“砰”地炸开。
火焰冲天而起,热浪掀翻了旁边的木架。
但她早有准备。
两名暗卫冲上去,用浸湿的麻布盖住周围柴堆,隔绝火源。另一人提来水桶,直接浇在陶罐残骸上。
火势被控制在五步之内。
江知梨站在三步外,衣角都没烧着。
她看着那堆灰,慢慢开口:“他们不想只烧几间屋子。”
“他们想烧干净。”
云娘声音发抖:“还好您提前发现了……”
“不是我发现。”江知梨低头,“是有人告诉我。”
她没解释心声罗盘的事,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这是她唯一的底牌,也是她活下来的依仗。
她走到被绑的三人面前,蹲下身,盯着中间那个拿木牌的男人。
“你们一共多少人?”她问。
男人闭眼不答。
她也不恼,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划过他手背。
男人猛地睁眼。
疼,但没出血。
“我可以让你一直这么疼。”她说,“也可以让你们活着进官府。选哪个?”
男人咬牙:“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江知梨点头:“好。”
她站起身,对暗卫道:“把他们关进地牢,手脚都卸了关节。明天押去衙门,罪名是纵火谋逆。我要让全城都知道,谁敢动我的府,就这个下场。”
暗卫应声要拖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巡夜仆从跑过来,跪倒在地:“夫人!不好了,柳烟烟的旧居……着火了!”
江知梨皱眉:“哪个旧居?”
“就是西跨院那间房,门窗都封着,可里面突然冒烟,火从窗户缝里窜出来!”
她眼神一冷。
那屋子早就清空,连家具都搬走了,怎么还会自燃?
除非——
有人在里面藏了东西。
她立刻下令:“带人去西跨院!封锁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
她亲自带队赶过去。
路上,风越来越热。
等到了西跨院,火已经从窗缝往外喷,屋顶开始发黑。
“破门!”她喝。
暗卫撞开大门。
浓烟涌出,火舌舔着梁柱往上爬。
江知梨没进去,站在门口往里看。
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是柳烟烟的画像。
画前摆着香炉,炉里插着三支香,还在烧。
而在画像下方,地板被撬开了一块,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另一个引火罐。
火苗正顺着一条油线,缓缓爬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