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站在前院台阶上,手里还攥着那枚银针。风从西边吹来,带着点湿气。她把银针收回袖中,目光落在被押跪在地上的江湖人首领身上。
那人满脸血污,右腿扭曲,显然是摔断了。两个暗卫一左一右按着他肩膀,他动不了。他抬头瞪着江知梨,眼里全是恨意。
“你们侯府勾结外敌,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他咬牙说。
江知梨没答话,只看向云娘。
云娘会意,“他腰间搜出一块铜牌,刻着‘玄’字。”
江知梨伸手接过铜牌,翻过来一看,背面有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道裂开的山形。她认得这个标记。三年前边关战事起,俘虏身上就有类似的印记。
她把铜牌收进袖袋,走到那人身前蹲下。
“谁派你来的?”
“我不知道。”那人冷笑,“只知道有人出万两买你性命。”
“又是万两?”江知梨声音不高,“上次是柳烟烟屋里的人喊的价,这次是你嘴里的话。怎么,如今连杀手都学会统一口径了?”
那人脸色微变。
江知梨站起身,转向身后列队的暗卫,“把其他活口都带上来。”
五名被擒的江湖人被依次押到前院空地,个个带伤,手脚被绑。他们低着头,没人说话。但江知梨注意到,有两人眼神不断往东侧偏去——那是柳烟烟住的小院方向。
她不动声色,转头对云娘道:“去查柳烟烟现在何处。”
云娘刚要走,院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一名守门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喘着气说:“夫人!柳……柳姑娘翻墙跑了!我们拦不住!”
江知梨眉头一皱。
“她往哪个方向去的?”
“后巷,朝北门去了!说是怕再遭牵连,要去庙里避祸!”
江知梨冷笑一声,“庙里?今夜刺客从后门入,北门一带早清过三遍,她一个外室,这时候往外跑,倒像是知道哪里安全。”
她转身下令:“派两人追上去,在北门岔路口截住她。若反抗,就地制服。”
云娘立刻带人出发。
江知梨回到台阶上,看着底下这群人。她走到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江湖人面前。
“你不是本地口音。”
那人不说话。
“你左手虎口有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但你刀法生疏,刚才攻正门时第一招就踩了绊索。真正练家子不会犯这种错。”
她顿了顿,“你是被人雇来的吧?只管动手,不管缘由。”
那人眼皮跳了跳。
“我可以放你走。”江知梨说,“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联系你们的中间人。”
那人张了张嘴,又闭上。
江知梨不再追问,退回主位坐下。
片刻后,云娘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暗卫,中间押着一个人。
正是柳烟烟。
她发髻散乱,脸上沾了泥灰,一只鞋不见了,脚踝红肿。她挣扎着不肯走,被拖到江知梨面前才被推跪在地上。
“我没有跑!”她大声喊,“我是想去给您报信!我知道他们还会来第二波!”
江知梨看着她,“那你为何不走正门?为何绕过后厨井台,直奔北墙?那里没有守卫,是你让人提前清空的吧?”
柳烟烟摇头,“我不懂您说什么!我就是害怕!我想逃命!”
“你不怕死。”江知梨站起来,一步步走近,“你怕的是事情败露。这些人不是冲我来的,是你安排的。你许他们重金,让他们闯府杀人。你以为他们会杀我,其实你想杀的是那个知道你秘密的探子。”
柳烟烟猛地抬头,“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你不认识?”江知梨示意暗卫将铜牌递上来,“这块牌子,是你三年前给南城外那个‘落难书生’的信物。他说你会助前朝复辟,你要做国师夫人。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柳烟烟脸色变了。
“你收留他半月,后来他失踪。今日他出现在刺客队伍里,是你让他带人进来,还是他来揭发你?”
“我没有!”柳烟烟尖叫起来,“那是诬陷!是他们栽赃我!”
江知梨俯视她,“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屋里的香炉是冷的?被褥没压痕?枕头平整?你根本没睡过觉。你早就知道今晚会有事,所以提前离开房间,躲在暗处等结果。”
柳烟烟嘴唇发抖。
“你还特意跑到我卧房躲藏,装作被误伤的无辜之人。可惜你忘了,我从来不睡那张床。我的卧房,只是个诱饵。”
人群一片哗然。
柳烟烟终于慌了,“我不是……我没有计划……我只是……”
“只是什么?”江知梨逼近一步,“只是想借刀杀人?借混乱除掉知情者?还是想趁乱脱身,从此消失?”
柳烟烟低头不语。
江知梨回头对众暗卫道:“此人勾结外敌,私通叛逆,意图谋害主母,败坏门风。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她抬手指向柳烟烟,“将她押入柴房,严加看管。明日送官府查办。”
两名暗卫上前,架起柳烟烟就走。
她开始剧烈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陈明轩不会放过你们!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们敢动我,我就流产!”
江知梨脚步一顿。
她慢慢转过身。
“你说什么?”
柳烟烟喘着气,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我没告诉你吗?我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陈家的血脉,你敢把我关进柴房?你这是在杀陈家骨肉!”
周围众人神色各异。
江知梨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
“两个月?那你该记得,上个月初七,陈明轩宿在何处?”
柳烟烟一愣。
“他那晚去了赌坊,输光了月钱,半夜被赶出来,淋雨回府,当晚就病倒了。之后十天,他都在自己房里养病,连饭都是丫鬟送去的。”
她往前一步,“你所谓的两个月身孕,是从哪一天怀上的?”
柳烟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更何况,”江知梨冷冷道,“你每月初九都会去药铺抓药。我查过账本。你拿的是调经散。一个怀孕的人,会天天吃这个?”
柳烟烟脸色煞白。
江知梨不再多言,挥手示意。
暗卫拖着她往外走。
她一路嘶喊,“你们不得好死!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等着!朝廷大军会踏平这府邸!”
江知梨站在台阶上,目送她被带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娘走过来,低声问:“真的送去官府?”
“不急。”江知梨说,“先关着。她背后还有人,现在送官,只会打草惊蛇。”
云娘点头,“那这些江湖人呢?”
“重伤的留下医治,轻伤的分开关押。审讯的事,等我亲自来。”
她说完,转身往内院走。
路过议事厅时,她停下脚步。
心声罗盘响了。
“她快发现了。”
声音很轻,却清晰。
江知梨眼神一凝。
这不是现场任何一人的心声。
而是来自某个不在这里的人。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柳烟烟刚才逃跑途中闪过的念头。
她已察觉自己暴露。
但她来不及掩盖。
江知梨走进议事厅,点亮油灯。
案上摊着布防图,她用红笔在北门位置画了个圈。
“传令下去,北门彻查。凡是最近一个月进出过那里的人,全部登记造册。”
云娘应声而去。
江知梨坐下来,取出袖中铜牌,放在灯下细看。
那道山形裂痕,隐约组成一个字。
“玄”。
她指尖轻轻划过那个符号。
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娘回来,脸色凝重。
“柴房已加固,柳烟烟关进去了。她一直在撞门,喊着要见陈明轩。”
江知梨没抬头。
“让她喊。”
“可……万一陈家那边……”
“陈明轩昨晚就被我支去城外别庄了。”江知梨合上铜牌,“没我的命令,他回不来。”
云娘松了口气。
江知梨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灯焰晃了一下。
她望着漆黑的院子,忽然道:“明天早上,我要让全府都知道,是谁想杀我。”
云娘问:“怎么传?”
“把那些活口拉到前院,当众问话。”她说,“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她是如何串通外敌,如何设局害人。”
她停顿片刻,声音压低。
“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孤立无援。”
云娘点头退出。
江知梨独自留在厅中。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薄册子。封皮无字,纸页泛黄。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三个名字。
第一个,就是柳烟烟。
旁边标注一行小字:**神女之名,实为窃运。**
她用笔在名字下重重划了一道线。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柴房那边有人踢门。
江知梨合上册子,吹熄灯火。
黑暗中,她坐在椅上未动。
远处鸡鸣响起,天快亮了。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
一道浅痕还在,是昨夜甩银针时被划破的。
血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