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的热度还没消下去,宛城的肌体里,正悄悄涌动着一场更深刻的变革。这变化跟政府的红头文件没关系,也不是招商大会闹出来的动静,就藏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人才的流向,终于转了个弯。
市人社局人才开发办公室的小陈,是最先摸到这股暖流的人。春节后刚上了一个月班,他桌上那部对外的高层次人才咨询热线,就没消停过,铃声密得像雨点砸窗。更有意思的是,电话那头的口音,跟往年比,明显不一样了。
“您好,我在上海张江一家芯片设计公司做工程师,看到宛城‘量子谷’的招聘信息,想问问科研支持政策具体是怎么回事……”带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字字句句都透着谨慎和认真。
“喂,是人才办不?我深圳华为的,工大毕业的。听说老家搞‘未来汽车’,电池管理方向还缺人不?待遇咋样?有安家费没?”这个嗓门干脆利落,急火火的,满是归乡的迫切。
小陈一边麻利地解答,一边在登记表上唰唰记录。他瞅着不对劲——这些咨询的人,早就不盯着薪酬数字死磕了。他们问得更细:团队科研实力咋样?实验室设备够不够硬?项目有没有长期规划?甚至连子女上学、配偶找工作这些生活琐事,都打听门儿清。这哪儿是撒网碰运气,分明是揣着明确的目标,拿着专业的标尺,给宛城做“反向考核”呢。
数据从不说瞎话。人社局每月的《人才流动动态分析》简报,头一回用加粗的红字标出:宛城首次实现硕士及以上学历人才“净流入”,把十年的人才外流颓势,彻底扭了过来。新来的高学历人才里,六成以上都来自长三角、珠三角,扎堆在新能源、人工智能、量子信息这些前沿赛道上。
这股“人才虹吸”的力道,在经开区和高新区的几个重点片区,尤其明显。
“量子创新谷”临时管委会的办公楼,还是灰扑扑的简易房,透着一股子初创的糙劲儿。负责接待的副主任,这阵子脚不沾地,来谈合作、找工作的学者、工程师,快把门槛踏破了。有个从海外顶尖实验室回来的青年学者,逛完科大的实验室,跟科研团队聊了整整两天,攥着副主任的手直说:“这儿的硬件和学术氛围,比我想的好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这儿是真干事,还能干成事。我不图多高的待遇,就想要个能让我安安静静搞研究的地方。”最后,他愣是拒了东部一所名牌大学的橄榄枝,扎进了宛城。
“未来汽车”研究院的筹建基地,更是一片热火朝天。从国内外知名车企、零部件巨头跳槽来的技术骨干,早就一头扎进了研发里。食堂的餐桌上,南腔北调混在一块儿,有人争底盘调校的技术细节,有人吐槽本地菜太辣烧心,可每个人眼里,都亮着一股子久违的热乎劲儿。一位从德系豪华品牌跳来的底盘专家,拍着同事的肩膀感慨:“以前在那边,我们就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规规矩矩待着就行。在这儿不一样,我们是从零开始,亲手造一个新品牌。累是真累,但这成就感,给多少钱都换不来。”
就连配套的“宛城英才公寓”,都成了观察这场变革的小窗口。每天傍晚,公寓楼下的健身步道就热闹起来。散步的、跑步的,全是年轻人。有人穿着印着科大、工大牌标的文化衫,有人还没换下上班的商务装。不同的口音凑在一起,聊工作、侃生活,还自发组织了篮球赛、读书会。一种新鲜的、透着活力的社区味儿,正一点点冒出来。
可人才来得太快,也像一面放大镜,把宛城软硬件的短板,照得明明白白。这些找上门的难题,比“引凤来栖”更考验城市管理者的本事。
矛盾最先在教育上炸开了锅。经开区实验学校校长的紧急电话,带着火急火燎的语气,打进了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局长!这学期一下子转来二十多个孩子,爹妈全是‘量子谷’‘未来汽车’新来的高知人才!我们学校的好学位本来就不够分,老师也跟不上趟——尤其是英语和科学,教学水平跟家长的要求差太远,已经有人找上门提意见了!”
医疗上的麻烦也跟着来了。市中心医院院长向卫健委汇报时,愁得眉头皱成了疙瘩:“最近门诊的疑难杂症患者明显多了,大多是引进人才的家属。他们对诊疗方案、服务流程要求特别高,我们的医生,水平和服务意识都跟不上,一时半会儿真扛不住。”
更隐蔽的摩擦,藏在企业文化的缝隙里。“未来汽车”的人力资源总监,私下里跟王建国倒苦水:“王市长,我们从外企挖来的高管,习惯了扁平化管理,办事讲究效率;可本地招的中层,还带着老国企的习气,啥事都要层层汇报,按部就班。‘空降兵’和‘本土派’撞到一块儿,理念差太多,摩擦就没断过。怎么把这两拨人拧成一股绳,真是个老大难。”
这些看着零碎的事儿,最后都堆到了林辰的案头,压成了沉甸甸的担子。一天傍晚,王建国揣着一脑门子忧虑,走进了林辰的办公室。
“书记,人才来了是好事,可这‘幸福的烦恼’,也真让人挠头啊。教育资源挤破头,医疗水平跟不上,企业文化还闹别扭……这些事要是办不好,人留不住不说,说不定还得闹出社会矛盾。李市长那边,已经有人私下嘀咕,说我们只顾着‘引凤’,没好好‘筑巢’,是瞎折腾。”
林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宛城夜景。夜色里,城市的灯火比半年前密多了,亮多了,像一片落下来的星星海。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王建国,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清醒的坚定:“建国,这不是烦恼,是城市长大的‘必经之痛’。人才愿意来,就是对我们过去半年工作的最高肯定。他们带来的不只是技术,还有更高的标准、更开放的想法——这是逼着我们,赶紧提升城市的治理水平和配套能力。”
他的声音沉稳稳的,字字落地有声:“我们不能等啥都准备好了再引才,就得在引才的过程中,一边解决问题,一边完善短板。这本身,就是个良性循环。”
林辰当即拍板:“教育的事,马上启动‘名校嫁接’计划。教育局牵头,赶紧跟长三角的优质中小学结对子,引进人家的管理团队和骨干教师,把重点学校的规模扩大、质量提上去。医疗方面,推动市中心医院跟上海、北京的大医院搞紧密合作,请名医定期来坐诊,再派咱们的骨干医生出去进修。至于企业文化融合,找专业的咨询机构来帮忙,给企业做管理培训、搞团队建设,费用政府给补贴。”
“还有,”林辰补充道,“尽快起草一份《关于优化人才发展生态,加快建设区域性人才高地的若干意见》。把这些办法写成制度,不光解决眼前的问题,还要建一个能长期吸引、留住人才的机制。”
王建国听完,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挺直腰杆,声音里满是干劲:“明白了,书记!我这就去安排相关部门落实!”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星光和灯火缠缠绵绵,亮得晃眼。凤凰已经落在了梧桐树上,一声声清鸣穿透夜空。这鸣声,是赞许,是鼓舞,更是鞭策。它在提醒着宛城的掌舵人:吸引人才,不过是刚刚开场;留住人心,这场持久战,才正要打响。这座城市的未来,就看能不能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凤凰”,培育出一片枝繁叶茂、能安家立业的梧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