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开区b-7地块的边缘,几间东倒西歪的违建平房,像块烂疮疤似的,硬生生贴在崭新的产业园规划图上。以王大疤为首的一伙人,仗着家族人多势众,手里又攥着几份语焉不详的“历史遗留证明”,平日里横行乡里、强揽工程,早就是周边百姓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未来汽车”配套产业园的项目刚落地,眼看肥肉到了嘴边,这帮人更是蹬鼻子上脸——不仅撺掇着一群不明就里的村民漫天要价,还昼夜派人守在工地门口,把施工车辆堵得严严实实,那气焰,嚣张得能掀翻半边天。
负责地块平整的施工队老张,一连三天往经开区管委会跑断了腿,嘴唇上急出的燎泡破了又结,说起话来嘶嘶抽着冷气:“王主任,不是我们磨洋工啊!王大疤那帮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张口就喊祖宗八代都埋在这片土,闭口就要五百万补偿款,少一分都免谈!还撂下狠话,谁敢动一锹土,就让谁躺着出这片地!这活儿……这活儿根本没法干啊!”
消息一层层捅到市委,李伟主持的专题会议上,空气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分管城建的副市长皱着眉,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老话,“群众工作要讲耐心”“切忌激化矛盾”“必须走法律程序”;公安部门的负责人也面露难色,坦言对方目前的行径,还卡在“民事纠纷”的模糊地带,贸然动硬茬,既缺过硬的法律依据,更怕落下“欺压百姓”的口实。
两个小时的会,扯来扯去都是“继续协调”“加强沟通”的空话,愣是没敲定半条能落地的对策。最后李伟做总结,语气不咸不淡,却字字都像套在人脖子上的枷锁:“拆迁问题敏感复杂,既要保障重点项目进度,更要守住社会稳定的底线。经开区牵头抓总,务必依法依规,稳妥推进。”
“稳妥”二字,轻飘飘落在纸上,却压得具体办事的人喘不过气。
王建国一肚子火气和憋屈,攥着一沓皱巴巴的材料冲进林辰办公室时,正撞见林辰站在宛城全域地图前,指尖凝在经开区的位置,目光沉得像淬了冰。听完汇报,林辰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只缓缓抬手,指尖在b-7地块的标记上轻轻叩了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冷静:“这个王大疤,除了耍横,手里还攥着什么依仗?”
“查清楚了。”王建国把材料拍在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地头蛇,身上背着几桩旧案,却都不算重罪,刚好够他钻法律的空子。关键是家族人多势众,再加上确实有几户村民对补偿方案存疑,被他当枪使。这小子到处煽风点火,说政府和企业穿一条裤子,低价强征土地,把老百姓往火坑里推。”
林辰点点头,转身踱到窗边,望着楼下市委大院里的梧桐树。夕阳的金辉淌过树冠,叶影斑驳地落在他肩头,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他忽然想起李老的那句叮嘱——“破网”。眼前这张网,正是用“民意”当丝线,用“稳定”当框架,用“程序”当绳结,缠得人动弹不得。王大疤是明面上张牙舞爪的蚂蚱,背后指不定还藏着扯线的人,说不定正等着看他手忙脚乱的笑话。
常规的行政协调、公安训诫,对这种滚刀肉根本没用,反而会让他觉得政府软弱可欺,越发蹬鼻子上脸。对付这种人,不能按常理出牌,必须快、准、狠,一击命中七寸,还要顺带着争取民心,不能留下半点后遗症。
“建国,”林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却平静得不容置疑,“这件事,不能走寻常路。对方耍横,我们就不能只跟他讲道理;对方钻法律空子,我们就要在法律的框架里,给他来一套组合拳。”
他走到办公桌前,指尖在材料上轻轻一点,指令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病灶:
“第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经开区管委会和拆迁办的工作组,明天照常进村,态度要软,程序要足,该磨嘴皮子就磨嘴皮子。这是明线,稳住王大疤那帮人,也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二,组建专班,精准挖根。你亲自牵头,从纪委、公安、国土、审计抽一批精干力量,组成秘密专班。公安经侦、刑侦提前介入,别盯着眼前的阻工闹剧,给我深挖王大疤的老底——非法采矿、强买强卖、寻衅滋事、偷税漏税,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证据确凿,都给我抠出来!国土部门重点查他和他家族的土地、房产来源,看看有没有违规占地、倒卖宅基地的猫腻。审计局盯着跟他沾边的工程和账目,一查到底。记住,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攥着完整的证据链,让他永世翻不了身!行动必须保密,由你直接指挥,向我单线汇报。”
“第三,攻心为上,釜底抽薪。安排可靠的干部,绕开王大疤的耳目,直接扎进村民家里,尤其是那些被裹挟、心里犯嘀咕的人家。把产业园的规划图摊开,把未来的就业前景、补偿方案掰开揉碎了讲,还可以组织他们去已经建成的园区看看,让他们亲眼瞧瞧,产业园建起来能带来多少实实在在的好处。要让他们明白,跟着王大疤闹,不仅拿不到什么超额补偿,反而会断送子孙后代在家门口上班的机会。把大多数群众拉到我们这边来,让那几个顽固分子变成孤家寡人。”
王建国听得眼睛发亮,林辰这思路,既有雷霆万钧的力道,又有抽丝剥茧的细致,更关键的是,每一步都踩在法治的轨道上。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林书记!我这就去部署!”
秘密专班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表面上,经开区的工作组依旧每天进村磨嘴皮子,王大疤见状越发得意,逢人便吹嘘政府拿他没办法,气焰越发嚣张。暗地里,公安民警化装成收山货的商贩、测绘队的技术员,在村里悄悄走访,一点点固定证据;国土局的档案室里,工作人员翻遍了近十年的土地档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一条条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审计局的灯光彻夜通明,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正编织成一张法网。
三天后,一份厚厚的报告摆在了林辰的办公桌上。王大疤团伙涉嫌多起刑事、治安案件,证据确凿;其家族违规占地、倒卖集体土地的事实,白纸黑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几家皮包公司偷税漏税的账本,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更让人振奋的是,工作组反馈,大部分村民在看清了补偿方案和产业园的前景后,态度已经明显转变,对王大疤的所作所为,早就敢怒不敢言。
收网的时机,到了。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大疤又带着几个喽啰,咋咋呼呼地堵在施工队的车前,唾沫横飞地叫嚣着。就在这时,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身着制服的民警快步上前,亮出拘留证,声音洪亮如钟:“王大疤,你涉嫌寻衅滋事、强迫交易,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留!”
话音未落,王大疤的几个亲信还想顽抗,却被民警迅速制服。王大疤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还在歇斯底里地喊:“政府打人啦!欺负老百姓啦!”
围观的村民里,几个王大疤的铁杆亲信想起哄,却被周围沉默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更多的村民,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甚至有人偷偷鼓起了掌。
当天下午,经开区管委会趁热打铁,在村里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王建国亲自到场,把王大疤团伙的部分违法犯罪事实一条条公布出来,又把补偿方案和安置政策掰开揉碎了再讲一遍,最后一拍胸脯,声音铿锵有力:“市委林书记说了,发展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着群众的旗号,谋取私利,阻碍宛城的发展!请大家放心,合理的诉求,政府一定满足;违法的行为,我们坚决打击!未来的产业园,要靠大家一起建设!”
话音落下,会场上响起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掌声,经久不息。
消息传回市委,林辰正在批阅文件,听完汇报,只是淡淡一笑,对王建国说:“告诉施工队,可以进场了。补偿款一定要第一时间足额发到村民手里,一分都不能少。还有,村民的就业培训,要尽快跟上。”
一场看似棘手的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林辰这一手雷霆手段,不仅扫清了产业园项目的障碍,更在基层树起了法治的权威,赢得了民心。那些躲在暗处,想借着“稳定”的幌子掣肘改革的人,也终于看清了这位年轻书记的手腕——柔中带刚,敢想敢干,更敢亮剑。
这张缠在基层的网,被他一举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正透出一道光,照亮了后续更深层次的“破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