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虽过,北方的夜依旧浸着透骨的寒,风卷着残雪的气息,拍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苏念瑶近来总觉身子沉得很,下腹那点隐隐的坠胀感,像揣了颗温吞的石子,时轻时重。她只当是孕晚期的寻常累赘,每日强撑着照顾晓曦,夜里倒头便睡,从未细究。
可这晚,睡意却像被什么东西撕碎了。
迷迷糊糊间,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紧绷的痛感,不是平日里那种绵长的坠,而是带着棱角的、骤然收紧的疼。她咬着唇忍了忍,以为过会儿便会缓过来,谁知那痛感竟像生了根,一波紧过一波,还伴着几分湿濡的黏腻,顺着睡裤漫开来。
心,猛地沉到了底。
她的指尖冰凉,颤抖着推了推身旁的林辰,声音细得像根线,还裹着不易察觉的哭腔:“林辰……醒醒,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辰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窗外的月光漏进一丝,刚好照在苏念瑶蹙紧的眉头上,那点苍白在夜色里格外刺眼,他的睡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怎么了?哪里疼?”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汗,连忙掀开被子,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的光线下,苏念瑶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得发白。“肚子……又紧又疼,跟平时不一样,”她攥着林辰的手,指节都泛了青,“还有点……见红了。”
“见红”两个字,像一道炸雷在林辰耳边响开。离预产期还有近两个月,他虽不是产科医生,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早产的征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带着疼。可他看着妻子眼里的慌乱,硬生生压下了喉咙口的涩意,声音竟出奇地稳:“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一边飞快地套衣服,一边扶着苏念瑶慢慢坐起身,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她。转身冲进客厅时,他几乎是用跑的,敲响了父母的房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急促:“爸,妈,念瑶可能要早产,我们得去医院!”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林母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可她毕竟是经事的人,只愣了一秒,便立刻镇定下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念叨:“别慌别慌,待产包早就准备好了,我去拿!”她手脚麻利地给苏念瑶套上厚厚的羽绒服,又顺手抓过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指尖虽在抖,动作却半点不含糊。林父已经默默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走,黑暗中,只看得见他紧绷的背影。
“咚咚咚”的脚步声惊醒了晓曦。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小小的睡衣站在房门口,看着大人们忙乱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音问:“妈妈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辰几步走过去,弯腰抱起女儿,在她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想早点出来见晓曦呀,我们现在带妈妈去医院看看,宝贝乖乖跟奶奶在家,等爸爸好消息,好不好?”他把晓曦塞进林母怀里,眼神交汇的瞬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托付。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昏黄地亮着,偶尔有一辆车驶过,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林辰把车开得又快又稳,方向盘在他手里微微发烫,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苏念瑶靠在林母怀里,眉头紧紧蹙着,嘴唇咬得发白,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每一次宫缩袭来,她的身体都会猛地绷紧,却死死忍着不发出一声呻吟。
林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喘不过气。平日里,他是运筹帷幄的谈判专家,是别人口中的“林总”,可此刻,那些身份、那些谋略,全都成了虚无。他只是一个握着方向盘,把至亲的安危托付给未知的普通丈夫,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比任何一场艰难的谈判都让他煎熬。他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医院的急诊灯亮得刺眼,产科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隐约的婴儿啼哭和产妇的呻吟,让人心头发紧。林辰抱着一堆单据,脚步不停地跑着缴费、办手续,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苏念瑶被推进检查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依赖,他连忙冲她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走廊里的长椅冰凉,林辰和林母并肩坐着,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在熬。林辰靠在墙上,手指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细微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宝宝会不会有事,一会儿又担心苏念瑶的身体,那些不好的念头像潮水般涌上来,让他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家属不用太担心,是先兆早产,宫口还没开,问题不大。现在需要绝对卧床休息,住院观察几天,用点抑制宫缩的药,尽量保胎到足月就安全了。”
“呼——”林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巨大的庆幸过后,是难以言喻的虚脱,眼眶忽然就热了,原来“虚惊一场”这四个字,竟是世上最动听的成语。
苏念瑶被安排进了病房,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落,顺着针头流进她的血管里。林辰让父母先回家照看晓曦,自己留下来陪护。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一会儿帮苏念瑶擦汗,一会儿喂她喝口水,一会儿又轻轻按摩她酸麻的腿,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苏念瑶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睡去,手却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不安的黑夜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请了假,日夜守在病房里。他学会了看监护仪上的数值,能准确记下每一次宫缩的时间和强度,甚至能笨拙地帮苏念瑶在床上擦身、整理衣物。苏念瑶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里满是感动,平日里那个连自己袜子都懒得洗的“工作狂”,此刻却变得如此细心体贴。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像一场小小的考验,让这个家的心,靠得更近了。
几天后,苏念瑶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同意她回家休养。走出医院大门,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却带着几分自由的气息。林辰紧紧握着苏念瑶的手,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心中感慨万千。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而这场虚惊,也像一声春雷,惊醒了他对生活的认知。功名利禄,宏图大业,在至亲的平安健康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原来,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家人安康,岁月静好,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才是最珍贵的宝藏。他握紧了苏念瑶的手,脚步坚定地往前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留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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