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纳的协议墨迹还没干透,林辰已经站在了卡加尔的荒漠上。这一次,他没去首都的谈判厅——那些铺着红毡的桌子、字斟句酌的外交辞令,终究抵不过脚下这片滚烫的土地来得实在。直升机旋翼搅起漫天黄沙,打在舷窗上沙沙作响,三号气田的轮廓在热浪里晃悠悠的,却比上次来时多了几分烟火气:银灰色的脱硫塔戳在沙丘间,蜿蜒的管道像一条条发亮的长蛇,在沙地上铺开,把生机一点点输送到荒漠深处。
林辰心里清楚,此行不是来验收工程的。三方备忘录虽绕开了塔斯的封锁,可这条能源走廊要想真正扛住风雨,总得在卡加尔的土地上扎下两根硬根——一根是技术的根,扎进产业的土壤;另一根是人心的根,扎进老百姓的日子里。
王教授和库尔班陪着他,站在一片刚推平的空地上。脚下还留着推土机的辙印,钢筋、水泥块散落在四周,空气里飘着新鲜泥土和金属的混合气味。这里要建的不是钻井平台,是“中卡联合技术培训中心”,还有一座中方援建的职业技术学校。
“林司长,你瞧这个。”王教授把规划图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上,嗓音带着熬夜赶工的沙哑,眼里却亮得很,“培训中心按国际顶尖标准来的,不光有气田运营的模拟舱,我们还专门搞了个非常规油气开采实验室,就针对卡加尔这特殊的地质。咱们教的不是‘按按钮’的活儿,是让他们懂原理、会琢磨,将来能自己搞创新。”
库尔班盯着规划图,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语气里有感慨,更有藏不住的期待:“在我们这儿,年轻人要么跟着羊群跑,要么挤破头去首都打零工,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们是头一个,把这么好的技术、这么深的学问,带到这荒漠边上。这可不是盖几栋楼,是要几栋楼,是要给孩子们指条新路子啊。”
正说着,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犹豫着,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是艾达尔,那个上次在气田上公开质疑中方技术的本地年轻工程师。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袖口卷着,怀里紧紧抱着个笔记本,封面都被翻得卷了边,手指紧张地抠着页角。
“王老师。”他先用生涩的汉语打招呼,眼神飘到林辰身上,脸一下子红了,声音也有些发颤,“林司长……我,我想报培训中心的第一期高级班。”他把笔记本递过来,像是递上一份沉甸甸的心意,“这是我照着您讲的压裂液原理记的笔记,还有些……有些关于本地采购药剂怎么降成本的想法,您看看行不行。”
王教授接过笔记本,一页页翻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画得工工整整的示意图,还有偶尔标注的问号和心得,字里行间都是一股子钻劲儿。王教授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抬眼对林辰笑道:“这孩子,是块好料。”
林辰看着艾达尔,想起上次见面时,这年轻人眼里满是迷茫和怀疑,像蒙着一层沙。可现在,那层沙被风吹散了,眼里亮着求知的光,像荒漠里刚冒芽的草。他心里忽然一软,这大概就是“扎根”的意思吧——技术不是冷冰冰的设备,是能点燃人希望的火种,是能让人抬起头往前走的力量。
“艾达尔,很好。”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真诚,“培训中心就是给你这样肯琢磨、敢尝试的年轻人准备的。把你的想法带到课堂上,和大家一起讨论,说不定就能变成真东西。”
艾达尔黝黑的脸上一下子绽开笑容,露出两排白牙,连连点头,转身跑开时,脚步都带着雀跃,仿佛脚下生了风。
奠基仪式没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简单却庄重。林辰、库尔班和王教授各执一把铁锹,一锹一锹把沙土培在奠基石旁。铁锹铲起沙石的“咔嚓”声,在空旷的荒漠里格外清晰,像是在给这片土地许下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林辰站在奠基石前,说了几句话,没提中方付出了多少,没说项目有多难,只讲了将来:“这座中心,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卡加尔的,是每一个想靠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脑子改变命运的人的。我们盼着,从这里走出去的,不光是会干活的技术员、工程师,更能成为卡加尔自己能源工业的脊梁——能扛事,能创新,能带着这片土地往前走的那种。”
翻译把话一字一句传出去,在场的卡方官员、本地员工都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少人的眼睛里泛起了光,那是被理解、被尊重的动容,是对未来的向往。这和塔斯几十年来把卡加尔当成“资源提款机”的做派,简直是天壤之别。
仪式一结束,林辰没留下来应酬,拉着库尔班就上了车:“走,去看看那个绿洲村落。”
车子在荒漠里开了几十公里,远远望见一片小小的绿洲。那是个被沙丘环抱的村落,土房子稀稀拉拉地挨着,地里的庄稼长得蔫蔫的,一看就缺水。村民们大多靠放牧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车子在村口停下,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陌生的东方面孔。林辰和库尔班跟着当地官员走进村子,没走多远,就听见“嗡嗡”的机器声,还有孩子们的笑声。
眼前是一座崭新的太阳能光伏提水站。湛蓝色的光伏板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像一片蓝色的湖。水泵正不停地转着,把地下的淡水抽上来,顺着新修的水渠,潺潺地流进旁边的蓄水池,又分去村里的农田。几个村民提着水桶在接水,清水哗啦啦地流进桶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可他们脸上的笑容,比水花还灿烂。
“乡亲们,这位是中国来的林司长!”库尔班的声音洪亮,“是他们帮我们挖出了地下的天然气,更是他们,给我们引来了解渴的水,是能种庄稼、能过日子的生命之水!”
人群里走出一位老人,头发胡子全白了,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手里拄着一根木头拐杖。他慢慢走到林辰面前,伸出一双布满老茧、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紧紧握住了林辰的手。老人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语气激动,眼睛里闪着泪光。
翻译在旁边轻声转述:“长老说,他活了七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清的水。以前靠天吃饭,天不下雨就渴死;后来要走几十里路去驮水,水是浑的,还不够用。现在好了,在家门口就能接到清水,庄稼能活了,孩子们也不用再遭罪了。这水是救命水,感谢你们给我们带来了活路。”
林辰握着长老的手,能感觉到那双手的厚重,那是一辈子劳作的痕迹,是对生活的坚守。他心里一阵温热,又有些沉甸甸的——搞能源开发,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如果连当地的人都得不到实惠,那再大的项目,也只是空中楼阁。
“长老,您别客气。”林辰通过翻译说道,“我们来这里开发能源,不是来拿东西的,是来合作的。能源是这片土地的宝藏,理应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带来好处。这座提水站只是开始,后面我们还会建诊所、建小学,让孩子们能读书,让乡亲们能看病。我们希望,天然气能送到远方,更希望好日子能留在这儿。”
太阳慢慢沉了下去,把荒漠染成了一片金红。回程的车上,库尔班望着窗外掠过的沙丘,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林,你知道吗?波诺马列夫他们还在议会里闹,拿着那些所谓的环保报告攻击我们,说我们破坏环境、掠夺资源。可今天,我看到村民们接水时的样子,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踏实。塔斯在这儿待了几十年,除了一条管道,除了年年涨价的运输费,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是越来越穷的村子,是越来越少的水。”
林辰望着远处气田的灯火,那些灯火星星点点,却格外温暖,和村里蓄水池里的水光重叠在一起。他缓缓说道:“萨比尔,国际上的博弈、那些乱七八糟的舆论,都是躲不开的。但真正能站稳脚跟的,从来不是那些漂亮话,也不是那些威胁恐吓,是人心,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把技术留下来,让年轻人有书读、有活干;我们把水引来,让老百姓能好好过日子。这些东西,是谣言冲不垮、压力压不倒的,是最结实的根基。”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对中国来说,这条能源通道也一样。它不能只是一张写在纸上的合约,不能只是空中飘着的合作意向。它得扎进土里,扎进老百姓的日子里,和这片土地、这里的人紧紧绑在一起,才能经得住风雨,才能走得远。”
直升机再次升空时,夜色已经笼罩了荒漠。脚下的土地上,气田的灯火、培训中心的工地、村落里的水光,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林辰知道,塔斯绝不会善罢甘休,国际上的风浪还会一波接一波地来。但此刻,他心里一点儿也不慌——他看见了艾达尔眼里的光,看见了村民们脸上的笑,看见了那些正在扎根的希望。
无论是卡加尔的合作,还是国内即将铺开的能源改革,他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唯有向下深深扎根,汲取土地的养分,汲取人心的力量,才能向上从容生长,才能在风风雨雨中站稳脚跟。
pS:再写两章返回国内吧,今天争取把剩下的两章写完,明天白天专心写国内的事,不过时间可能要到中下午,如果明天12点的数据不是太难看,我下午再努力多写点。麻烦亲爱的读者大大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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