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人已站在答辩楼外,北京干冷的寒风吹在脸上,林辰却感觉不到刺骨的冷,满脑子还是刚才专家们平静却难以捉摸的表情。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表——17:40,从结束答辩到现在,其实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这期间,办事员过来客气地收走了存有全部资料的U盘,只留下一句“回去等通知吧”。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仿佛被无限拉长。刚才在会场里强撑的镇定渐渐消退,一种不确定的焦虑感缓缓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给的汇报材料,专家们究竟怎么看?那些尖锐的问题,他们的回答是否到位? 林辰抱着文件袋,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步步走出大楼。北风卷着碎雪横扫广场,广告牌被吹得哗啦作响,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却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这不是结束,是悬在半空的等待,比答辩本身更磨人。 地铁里暖气充足,烘得人皮肤发燥,林辰却觉得浑身发冷。隧道里的灯影一闪一闪,像评委们翻动材料时的目光,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一个念头突然拽住他:万一卡在某个环节怎么办?边境县那个项目,听说就是因为没有高层挂钩,最后黄了…… 他没回驻地,在地铁里直接换乘,折返三里河。部委大院早已下班,值班武警登记完姓名,指了指三楼:“走廊灯十点关,别逗留太久。” 塑料椅冰凉刺骨,林辰把文件袋垫在膝头,既当枕头,又当盾牌。楼道尽头的窗户没关严,雪片钻进来,落在脚背上,瞬间化成冰凉的水。他靠在墙上,眼皮越来越沉,却不敢闭眼——怕错过任何消息,怕材料出什么岔子。 23:55,电梯“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夹着公文包走出来,看到林辰,愣了一下:“还没走?” 是评审组的季老。林辰嗓子发干,站起身:“季老,怕材料夜长梦多,想在这儿等消息。” 季老没接他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三点,让赵赫下来取承诺函。你们县自己补一百五十万,明早八点前必须送到。” 电梯门缓缓合拢,林辰却像被重新上紧了发条——一百五十万,对捉襟见肘的江洛县来说,无疑是笔巨款,但这是希望的信号!他冲下楼,在一楼值班室借了台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起草《江洛县人民政府承诺函》。打印、签字、按红印,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三点零二分,赵赫准时出现,接过承诺函,扫了一眼,用扫码枪扫了下条形码,“嘀”的一声,像给命运上了户口。 林辰浑身一松,瘫坐在塑料椅上,这才发现手机早就冻关机了。屏幕映出自己的模样——满脸高原红,嘴唇干裂,一件旧羽绒服裹在身上,活像进京上访的灾民。他苦笑一声,把头埋进臂弯,第一次允许自己放松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姜味钻进鼻腔。 “醒醒,冻成冰雕可没人认领。” 林辰猛地抬头,看见苏念瑶蹲在面前,裹着一件米色羊毛大衣,发梢沾着雪粒,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短信都没回,我怕你又死扛。”苏念瑶把姜茶递给他,又掏出一张还带着体温的打印纸,“顺便帮你拿了个东西。” 纸上是项目通过的内部流转单,右上角,鲜红的“联审已阅”四个字,在雪夜里亮得晃眼。 林辰指尖发抖,接过姜茶,却没喝,一把抱住了她。姜茶溅在地板上,像一簇簇小小的火焰。 “走吧,天快亮了。”苏念瑶拉着他往外走,“去领证,然后送你回高原。” 凌晨四点十分,出租车驶过长安街。雪幕把整座城市裹成了白色,路灯的光透过雪粒,温柔地洒在车厢里。林辰和苏念瑶十指相扣,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刚从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素圈铝戒,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如果对的事因为难就不做,那还有什么值得做。” 雪光映在两人脸上,疲惫却发亮。他们知道,七小时后,陈稳的电话会震醒整座江洛县城;但此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一条高原天路,正在他们掌心里,悄悄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