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那份措辞严谨、数据详实的工作汇报,比他本人更早回到拉鲁乡,摆在了王奋进的案头。汇报里没有一句指责,通篇都在客观陈述手续办理进展、遇到的共性难题,以及 “恳请领导小组协调县相关部门,探索建立乡村振兴试点项目绿色审批通道” 的建议。
这份汇报像一面光滑坚硬的盾牌,轻轻卸开了王奋进 “不合规” 的指责,又把难题巧妙地抛回县里,上升到了机制创新的层面。王奋进看着汇报末尾陈稳书记 “请相关部门研究,积极支持” 的圈阅,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光有热血,还开始熟练运用规则和上层力量保护自己、推动工作。单纯 “卡手续” 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而在县城,林辰的奔波开始显现效果。自然资源局一位副局长私下跟他透露,针对拉鲁乡的特殊情况,只要合作社主体明确、规划合理,临时建筑备案可以特事特办,前提是确保安全。环保局的技术人员也表示,只要不涉及核心生态区,小型加工厂的环评可以简化流程。
这些进展不是靠硬闯来的,而是林辰精准找到了规则内的弹性空间,用扎实的前期工作和不容忽视的民意,撬动了官僚机器保守的齿轮。他不再是孤独的呐喊者,渐渐成了懂得利用体系力量的建设者。
就在他准备趁热打铁敲定几个关键环节时,一个北京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他心头一紧,生怕是医院传来苏念瑶的坏消息。
“喂,是林辰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他熟悉的家乡口音。
“爸?” 林辰愣住了,“您怎么用北京的号码?”
“我跟你妈到北京了!” 林父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和长途跋涉的疲惫,“念瑶这孩子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要不是她妈妈前两天打电话感觉她声音不对,追问出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上来。他光顾着不让苏念瑶担心,却忘了安抚远方的父母。
“爸,我…… 我是怕你们操心。念瑶她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恢复。” 他急忙解释。
“成功就好!但这么大的事,身边没个家里人怎么行?” 林母的声音抢过电话,带着哽咽,“你这孩子,自己在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念瑶在北京生病了也没人照顾…… 我们买了最早的票就过来了,刚下火车,正准备去医院。”
“妈……” 林辰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想象出父母提着大包小包,在陌生的北京地铁里辗转,焦急赶往医院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 林父的声音再次传来,沉稳了许多,“念瑶这边有我们。你妈带了老家的土鸡和药材,给她好好补补。你在那边,工作要紧,但也得注意安全,凡事别太逞强。”
父亲的话依旧简洁,却藏着深沉的关切 —— 有对儿子选择的不完全理解,有对他处境的担忧,更有作为男人和父亲的支持。
挂了电话,林辰靠在吉普车冰凉的座椅上,久久没发动车子。父母的突然到来,让他紧绷的神经感受到支撑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复杂。他不再是只需要对自己和恋人负责的年轻人,肩上还扛着父母的期盼和牵挂。
他立刻给苏念瑶发信息,告知父母已到北京,让她有个准备,又再次表达了愧疚。
苏念瑶的回复很快,语气却出乎意料地轻松,甚至带着欣喜:太好了!刚才阿姨已经和我说了,等下给我带了熬好的鸡汤,特别香。你放心吧,我有人照顾了,感觉病都好了一大半!你安心工作,别分心。”
看着她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林辰的心更疼了。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
这一刻,拉鲁乡的群山、县城的官僚体系、北京病床上的恋人、匆匆赶来的父母…… 几条原本平行的线,因为他的选择紧紧纠缠在一起。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也催生出更坚定的力量。
他启动车子,目光投向县环保局的大门。必须更快打通这里的环节,不光是为了拉鲁乡的产业,为了不负陈稳的信任,更是为了能早日堂堂正正地站在父母和苏念瑶面前,告诉他们,所有的付出和分离,都是值得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把所有情绪压进心底,脸上重新挂上沉稳专注的神情。推开车门,他再次走向那栋象征着规则与程序的大楼。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坚定 —— 他的战斗,不再只为理想,更为了守护那些在背后默默守护他的人。
他的破局,必须在规则之内,也必须更快、更狠。时间,是他最奢侈也最紧迫的资源。